青姑捂住胸口,又怒又痛,她要告诉二爷!她要告诉太太!将来定要这贱人付出代价!

蒋家小筑。

湘妃竹帘筛碎的光斑里,蒋鸣铮腕间伽南香串突然断裂,一百零八颗沉香子噼里啪啦坠入莲池,他倏地攥住崔盈正斟酒,欲缩回的手,额角狰狞疤痕赫然可见,却丝毫不减其风姿,崔盈不明白他是如何受伤。

上次皇觉寺一行,好似还没有这个伤疤。

崔盈抽了抽被握住的手,“蒋郎君如此,未免有失风度,莫非将婢妾‘请’到府中,就是要行此非礼之事?”

“九娘貌美心善,怎叫那傻子先得了,唉……”

他指尖划过崔盈掌心,光洁莹润的指甲凉得惊人,嗓音缱绻,好似二人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

?崔盈别过头去,勾唇,歪着头那双漂亮的桃花挑衅般,望向蒋鸣铮,问他,“怎么,蒋郎君不杀妾身了?”

“哪里舍得,娘子这般可人儿。”

见崔盈躲开他的触碰,蒋鸣铮也不勉强,只是这么直勾勾盯着她瞧,崔盈拎起白瓷酒壶挡在面前这股炙热的视线。

“蒋郎君的不妨开门见山的说说,请婢妾到的府中究竟有什么目的。”

“目的,本公子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不舍得爷的救命恩人,流落街头罢了,再说以娘子这般品貌,被穆家赶出来后,这世道怎么独身回得去东宁府,爷一番惜花之心,娘子不说给个笑脸也就罢了,怎的还浑身带刺。”

蒋鸣铮将酒杯举起,接到那弯曲幽深的酒壶口,双目迷离含情,齿白如玉,一顶蟠龙纹金冠束发,发冠旁还簪了一朵芙蓉花,单手撑着额,双颊生晕,上翘的眼尾绯红,好似有些醉了。

原是遮挡的酒壶,此时倒是让她有些难做,给这厮斟酒……崔盈轻扫了他一眼,二人目光交织时,好似闪烁着危险又夹杂几分暧昧,小筑内只听酒水沿着壶嘴,滑落到杯中的流水声。

湖面也因树叶飘落,泛起阵阵涟漪,正如小筑主人心境一般。

斟完酒,崔盈将酒壶放下,笑意微敛,问道:“蒋郎君真是会说笑,妾身怎会是您的救命恩人,莫非是妾身失忆了。”

“壬寅年七月初二,申时一刻,于西市庙街……”

虽然蒋鸣铮一字一句,崔盈面上笑意彻底淡了下去,嘴角紧抿,笃定道,“是你。”

蒋鸣铮见她这模样,有些不满,“怎么娘子救了本公子,似乎是后悔了?”

“说不上,只是想不到鼻青脸肿,像落水狗一样趴在路边的男人,会是我们风流落拓的蒋郎君罢了。”

她这话若是说给穆元骁听,多半是得来一句,阿盈,人就是人,狗就是狗,你说错了;若是说给那黑心书生,那想必当即那黑心书生便能变了脸色。

可蒋鸣铮却不一样,只见其嘴角弧度扩大,反倒是笑意了起来,“娘子记得这么清楚,那日定然瞧了爷许久。”

“妾身这人生来好奇心就重,谁躺哪儿,妾身都会看。”

崔盈神色浮现出厌烦,懒得跟他玩这种调情暧昧的把戏,“这上京有的是爱慕郎君的贵女,郎君若是无事,妾身还有事要忙。”

“不知娘子在忙些什么?爷许是能帮上一二,不过若是为了穆家奔走,那倒是不必了。”

蒋鸣铮慵懒地坐着却是以睥睨之态,眼神在崔盈脸上游移着,甚至觉着她因厌恶自己而低眉顺眼,不欲正眼瞧自己的模样十分可爱,如同那封信一般。

崔盈听了他这话,神色一变,不过到底还是镇定下来了,“你为何如此憎恨穆家?”

“爷有吗?”

蒋鸣铮反问。

“若你不是憎恨穆家,怎会在丹阳湖设下毒计,要害死他,又叫人在公府塞那些要命的东西,你马上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舅了,妾身真是纳闷,您跟穆家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您煞费苦心。”

“别说什么为了家族子嗣,你这样的人,什么时候在意过旁的。”

“九娘真是懂爷,爷更喜欢了,若是我们二人早早相遇,爷愿意以正妻之礼迎娶九娘。”

蒋鸣铮这话实在放肆,若是将蒋家其他族人听见,必然又是长吁短叹,闹腾不休。

接着蒋鸣铮以可惜的语调,“可惜九娘已许过人家了,只能委屈九娘先在爷府中以贵妾的名分住下。”

崔盈见他自说自话的模样,冷笑一声,讥讽道:“郎君浑说些什么,妾身是穆家五郎的女人,是过了官府文书的。”

“他的女人?你不是被他娘给赶出府了吗?听说娘子假孕骗财,那老女人打了你一巴掌,将九娘给赶出穆家了,来爷瞧瞧,这小脸上的巴掌印儿,心疼死爷了,那老女人打你,进了大理寺,爷叫人好好款待她。”

蒋鸣铮骨节分明的食指敲了敲桌面,神情戏谑嘲弄道。

“娘子在穆家过得这般辛苦,还得假孕来逃过责罚,所获不过是些她们不要的残羹剩饭,做爷的女人,你生不生,爷都随你,荣华富贵更是少不了你,爷就爱贪财虚荣的女人。”

蒋鸣铮想抚她还红肿的脸颊,被崔盈一把拍落,“爱慕蒋郎君的小娘子,多如过江之鲫,蒋郎君纠缠妾身这残花败柳做什么,莫非蒋郎君生来贱骨,就……”

还不等她话落,就被蒋鸣铮一掌掐住喉咙,似曾相识的窒息感袭来,这次崔盈却不觉害怕,她竭力笑了笑,呼吸艰难,樱唇微张,吐了两个字,“疯狗。”

“九娘不知爷院里的规矩,今儿爷教教九娘,这院里,爷的憎与爱,爷的宠与罚,你都只有受着的份,明白了吗?只有这样你才会有好日子过。”

“那你杀了我,继续你上次未成之事,不是挺好,你这样的人,永远得不到任何人真心相待,你真可悲。”

“爷要真心做什么?只要爷想要的,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至高无上的位置,亦或貌美合意的女人,什么得不到?”

蒋鸣铮看着面前因被扼住要害,脸色愈发青紫的女子,她瓷白脸上顶着鲜红巴掌印,好似一尊易碎的琉璃,心中涌上难言的暴虐。

崔盈逐渐不能呼吸,意识溃散,心中竟觉松快,好似就这般死去,也算是解脱,可控制不住的在阖眸时,垂落两行清泪。

泪珠撒在蒋鸣铮肌肉贲张的虎口,明明温热,却宛若被火石灼烧,蒋鸣铮心中一悸,她这般柔弱,这般可怜,这般痴情,就像他娘。

鬼使神差间,他松开大掌,低头吻向她脸颊上的泪痕,唇间入口尽是咸涩。

只是睁开眸子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崔盈惊恐欲绝的眼神,蒋鸣铮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猛地推开她,转身离去,甚至说得上有些落荒而逃。

崔盈跌坐在地,咳嗽不止,捂住喉咙,望着蒋鸣铮离去背影,怒火中烧,恶向胆边生,手摸向地上熏着祛蛇虫草药的炉子,狠掷了过去。

往蒋鸣铮左背后靠肩处砸去,可那人像是背后长了眼儿,一个侧身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