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正说着呢,穆婉清便径直撇开两丫头,往崔盈屋中去,芙蕖在后头跟着拦都拦不住,也不敢动手拉扯这位。

走到崔盈门前,崔盈听见动静,正喝燕窝呢,心知要是被这位进来瞧见她在用燕窝,却派丫头去告诉她自己病了,那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八娘子,在绣楼上吊闹着要嫁给心上人,那不依不饶的架势。

立马放下手中汤匙,三两步小跑到榻边,躺下了。

“咳咳……八娘子,您怎么来了,我今日晨起嗓间干涩,头重脚轻,应是染了风寒,咳咳,实在不能陪您小叙。”

穆婉清性子娇憨纯真,与四太太是一个模样出来的,不疑有他,也心知五哥这位宠妾病了,自己本不该来。

可是自己这肚子实在是等不了,若是真嫁到陈家,只怕娘和外祖母都难做。

见实在拦不住,崔盈便对芙蕖道:“你先下去吧,既然八娘子都不怕我这风寒袭人,那妾身只好舍命陪娇客了。”

“为娘子看座。”

穆婉清坐下后,等丫头们都出去了,崔盈在屏风后头龇牙咧嘴,那燕窝还冒着热气,天晓得她是怎么将那一瓷碗燕窝粥,牛饮而下,烫死她了。

外头穆婉清嘤嘤啜泣,“阿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完了,崔盈心道,还有后文。

“你与君珩是同乡,也是故识是不是?”穆婉清又道,崔盈并未接话。

“你与君珩当日差点定亲了是不是?”

崔盈沉默不语,既然这位沉迷情情爱爱的娇小姐都知道,那她这点破事儿算是阖府都知了。

半晌过后,崔盈才轻声道:“我们二人有缘无分,往事如风,还望娘子莫要再提及。”

“娘子放心,此事我并未告知他人,我来娘子这处,只是想烦请娘子帮帮我,我……我,我有了郑郎骨肉,我不敢跟娘说,自从那日郑郎吃吃不曾上门提亲,我娘恼怒后,便不再提及。”

“及笄过后,我爹说要将我许给礼部侍郎的儿子,我娘便以为我爹要借拿捏我的亲事,来拿捏她,好让萍夫人在四房立住脚跟;第二日我娘,便与外祖母换了庚帖,我与四表哥又相识,亲事很快就订下了,我蒙在鼓里;可,可,那一日,我与郑郎,成了夫妻……前些日子我夜里干呕不止,我不敢唤府医来瞧,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娘子……”

崔盈脑子宕机了,这位八娘子这么生猛的吗?这些话每个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块,她怎么就听不懂了?

“你……我……我的意思是,不是,额……婉清啊,你容我缓缓。”

崔盈扶额,她怎么知道她之前差点跟郑秀之订亲了?还有,她都能查到,别人还能查不到?她跟郑秀之成了夫妻?是她想得那个意思吗?她有崽子了?那黑心书生的?

她算算日子,按照常理,孕相是在有孕后两三月才会显露出来,也就是说那黑心书生婚约在身,还来纠缠她的同时,还致使闺阁千金有孕,他郑秀之真是个人物!

她那时候眼睛究竟是怎么瞎得?这双招子放脸上当灯笼使呢?怎么就从几十个穷书生里,挑中这么个人。

陈家三书六礼都已备下,可容不得穆婉清无故拒嫁,四太太再宠女儿,也不能失了分寸。

此事可还有转圜之余地?不过这些跟她本不相干,穆婉清寻她作甚。

“八娘子何故同妾身说这些?妾身不太能明白您的意思?”

崔盈摊开说,找她干嘛?

“阿盈,我知这事儿有些为难你,只是若不是找你,我真不知该找谁,郑郎他其实还不知我有了他的骨肉,他是全然不知情的,当日,是我将他以你的名义约了出来,然后……”

今日被这位八娘子震撼数次,崔盈虽已做好准备,还是被其大胆行事所惊掉下巴,她胆子怎么这么大!

崔盈面色尬然,拧着眉头,咬着唇躺在榻上,又佯装咳嗽道:“娘子既能将郑大人约出来一次,想必应是也能有第二次。”

“我娘看我看得严,更何况,那日,出了酒楼后,我瞧见郑郎正要入轿,不曾看我一眼,神色冷极了,想必是恼了我。”

这是赖上她了?崔盈心底烦躁,有些不喜这位八娘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乱七八糟的事情总是像牛皮糖,黏在身上,就撒不开手,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她。

崔盈苦思片刻,问她可真确诊已怀有身孕,“胃部受凉亦可干呕,娘子要不还是先跟四太太明说了,私底下叫个大夫来瞧瞧?”

“我不敢,阿盈,我求求你,你替我去寻一下郑郎,只要郑郎上门提亲,就不会有事,届时,我娘自会为我斡旋;阿盈,我求求你,郑郎才华横溢,清高孤傲,是一位翩翩君子,一个能说出,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的温柔郎君,若是知我有孕,必定会上门提亲的,只要你帮帮我,递个信儿。”

穆婉清苦苦哀求,崔盈有些不忍,又有些无奈,一生一世一双人,哪里是郑秀之说得,是她当日朝他提得夙愿,是纳兰所有诗中,她最钟爱之一。

崔盈只觉穆婉清甚至不欲知晓,自己是否真的有孕了,许是更高兴这个孩子的到来吧,逼迫郑秀之娶她,逼迫四太太为她重新筹谋。

穆婉清虽不得其父重视,可四太太已然填补了这份缺失,甚至超越太多太多。

以致于这位八娘子得到了太多爱,多到让其在这个时代任性至此。

崔盈叹了一口气,那黑心书生哪里有她说得那般好,于是提及昔日,那人得了四太太明里暗里的示意,就是不上门提亲,反驳道:“妾身听闻,郑大人刚中探花时,四太太已为八娘子招揽过郑大人,可郑大人并未理会。”

穆婉清身子一僵,不过很快又好了,“郑郎霁月风光,自然不愿借公府之势。”

“可他同蒋家三娘订亲了。”

“蒋三娘跋扈,定是她逼迫郑郎,不然郑郎为何迟迟拖着不成婚。”

崔盈点头蒋三娘跋扈是真。

见崔盈不言语,穆婉清便挺直腰身,像是有了底气一般。

“可府里规矩,无故不得出府,八娘子,您当真是在为难妾身了,八娘子既知妾身与郑大人一番旧事,又何必将妾身拖到这浑水中来,若是……郑大人对妾身情谊不减当年,日后,便是事成,八娘子如何自处,妾身又如何自处?”

“可阿盈你已经是我五哥的妾室了,你与郑郎二人已然如同鱼与鸟,不可共处一地,破镜也难重圆。”

崔盈阖眸,这穆婉清死活要赖上她是吧,想到这儿,崔盈眸色渐沉,她既然非要嫁什么郑郎,也不管别人死活,那她成全她。

“妾身明白八娘子的意思了,不过尚有一事……”

听见崔盈松口,穆婉清喜出望外,“你说?”

“妾身想知晓八娘子,您是否已然有孕,最好是得个准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