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奴好羞愧:“是我误会了,原来?这个北是北鹭山的北。我起初还以为,你们?三个都姓江。”
天南星说:“那倒没?有,因为我和大师姐上山前就有名字了,只有四哥,被?师父捡到的时?候还是个小傻子呢。”
江濯慢慢擦了唇角的酒,笑着道:“乱讲,我上山前也是有名字的,不过是阿猫阿狗这种?罢了。”
他看似玩笑,说的却是实话。大约是生?下来?就被?丢掉了,所以从有记忆起,他就是一个人。在没?有遇见?时?意君前,别人喊他阿猫,他就是阿猫,别人喊他阿狗,他就是阿狗。
饭桌上静了静,安奴正欲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忽然感?觉一阵阴冷。他白骨战战,使劲儿搓起双臂:“好冷!好冷!怎么突然起了阴风?吓死人了。”
天南星纳闷道:“哪有风?你感?觉错了吧!”
江濯把帕子折了几下,还给洛胥。洛胥不知道在想什么,眼角眉梢间?都有些冷峭,直到长指拿到帕子,才缓和了几分。
安奴搓了一会儿,也很?纳闷:“自从离开墓穴以后,我就常感?觉到冷……真是怪事!不过你刚刚说起四座承天柱,倒使我想起一些往事。”
江濯说:“是你的往事,还是你们?饲火族的往事?”
安奴道:“是我们?饲火族的往事,也是六州的往事。想必你们?都知道,我们?饲火族是为了躲避战乱才退隐沼泽的,可是我们?在退隐前是什么人,你们?一定不知道吧。”
这倒有意思,他们?退隐的时?候,六州才刚刚乱起来?,那时?的宗族门派势力划分,与今天全然不同。如今天下虽然都知道“三火”,但是关于饲火族的前尘,却都知之甚少。
天南星说:“这还真不知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世上还没?有我呢。”
江濯笑道:“那是自然,算算时?间?,那会儿的师父也才与你现在差不多的年纪,还是个小姑娘呢。”
他说到这里,心下微动,想着:那时别说是师父了,就连太清,也还只是个刚刚浸浴天海而生的新神。不知道祂们这些神祇间?有没?有辈分,若是有,祂也还很?小……
“很?小”这个想法莫名戳中了江濯的内心,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洛胥,好像要从洛胥如今的模样里窥出一点证据。
洛胥今日被他看了太多次,冷不防地转过眼眸,用目光跟他碰了一下,然后从他指间?截了胡,把酒杯拿走了:“你醉了。”
江濯说:“嗯?谁醉了?论喝酒,我还没?有……”
洛胥饮了他剩下的酒,那薄唇沾了点水光,像亲他时?一样。周围人声?嘈杂,少爷忽然没?了音,他撑着脸,不再看洛胥,而是看向另一个方向。
酒量再好又如何?面?红耳热的,没?醉也醉了。
天南星追问:“所以你们?退隐前是什么人?也是通神的宗族门派吗?”
安奴说:“是又不全是,我们?从前是明暚女王的属族,生?活在中州一带……你们?干吗都看着我?咦?难道你们?没?听说过明暚女王吗?!”
天南星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桌上,一双杏眼瞪大,难得的震惊:“你说你们?是谁的属族?”
安奴道:“明暚女王啊!”
天南星说:“啊!”
这可谓是一声?惊雷平地起!明暚女王这个称呼,六州有谁会不知道?她可是传说中的大人物。
太初时?代,大阿和艽母相继消散,祂们?一个化作六州地脉,一个化作众位古神。那时?凡人刚学会通神不久,还没?有如今这样明确的属地划分,因此?常会为了信奉的神祇而相互斗争。
这样的乱世持续了近千年,终于有一位女子从光州起势,率领日、月两族一统各州,建立了第一个王朝。六州从此?进入了旧旦时?代,开始视艽母为万灵始祖,并将供奉大阿的壶鬼族驱赶出境。
天南星说:“你们?既然是明暚女王的属族,那与我们?婆娑门,也算是亲戚了。”
江濯又转回头?:“不错,我们?婆娑门是日神旲娋的后裔,与明暚女王算是同宗同源。”
所谓的四座承天柱,也是明暚女王封的,正是她委托众神,将四件艽母秘宝分与四山,又命他们?守卫无穷天海。因此?,北鹭山供奉的赤金火鱼,就是从她那里来?的。
天南星说:“那你见?过明暚女王吗?不对不对,你的年纪也不大,我应该问,你们?大祭司见?过她吗?”
安奴道:“没?见?过,按照大祭司说的,我们?饲火族成为属族的时?候,明暚女王已经消散了,所以不仅大祭司没?见?过她,连大祭司的大祭司也没?有见?过她。”
明暚女王毕竟很?久以前的人了,他们?一族若是见?过,也不至于沦落到隐退沼泽。
江濯说:“既然如此?,你们?为何又会自称是她的属族?”
属族这个称呼,今日早已没?有了。要做人属族,自然是得对方还活着的时?候才行,如果人家都消散了,属族又要效忠谁呢?
安奴揪了揪纱笠,扭扭捏捏:“……那个,那个拱卫她的子孙后代,也算是拱卫她……”
天南星说:“好啊!原来?你们?不是她的属族,而是她子孙后代的。”
安奴急道:“大祭司教?我们?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我只是复述!”
洛胥饮了酒,没?把杯子再还给江濯,听到这里,忽然问:“你们?拱卫的是她哪一位子孙?”
安奴说:“这都是小时?候听的事情?了,我现在记忆乱七八糟,得想想看……嗯,我想想,好像叫什么永叶暴君。”
洛胥恍惚:“谁?”
安奴敲了下掌心:“不对,不叫永叶,是叫永泽,永泽暴君!”
天南星顿感?失望:“是他啊,难怪你家大祭司宁肯说自己是明暚属族,也不肯提这位的称号,要是我,我也不说。”
安奴说:“怎么连你也这样说,他很?坏吗?”
天南星道:“他都被?叫暴君啦,你说他坏不坏?六州战乱就是因他而起,你们?饲火族也是倒霉,做了他的属族,还不如退隐。”
安奴说:“啊?!”
江濯用筷子轻敲了下天南星的空碗:“什么六州乱战因他而起?师父讲的话,你只听进去了一半?当心下回又罚你抄书。”
天南星不服:“我才没?有乱讲,都说是因为他喜怒无常、暴虐无道,六州宗门才反的反、逃的逃。他要是个好人,大伙儿干吗打他?”
婆娑门因为六州战乱,死了太多人,所以天南星讨厌这位暴君,也是合情?合理。江濯不与她争:“好,好,就算他是个无能的坏人。”
这事太复杂,又是几百年前的旧事了,沧海桑田,如今天地新换,别说这位永泽暴君,就算是明暚女王,也鲜少有人提起。况且承天柱塌了,六州乱战也停了,再争好坏也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