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菜的把筷子一放,向左右招手:“比起这些,我倒有个小道消息,很值得同?你们说道说道。”

众人凑首:“什么消息?”

吃菜的说:“我听?说,这上头住着的那位‘大稷官’,近来日子很不好过,你们进出送货的时候,可不要触了?人家的霉头。”

这怜峰的大稷官只?有一个,便是正在养伤的景禹。

众人不解,有人道:“他救援有功,又是六州交口称赞的大英雄,日子怎么还会不好过?”

吃菜的说:“内情我不清楚,只?是听?其他兄弟说,司主上回传飞送令给他,把他好生斥责了?一顿!他自己也聪明?,现在借着养伤的由头,躲在山上不肯见人。”

其他人道:“奇了?,他正当红哪!有什么错,值得司主在这会儿发作??”

吃菜的嘬酒:“谁知道?看他近来心情奇差,在山上又打?又杀的,吓死人了?!”

另一个人说:“司主发作?他,他就发作?别?人。我去山上的时候,见他召集了?好些弟子,让人扮作?李永元的模样……杀了?好几个呢!”

众人似是都有所耳闻,只?道:“他就这个脾气?,平素除了?对他弟弟,哪还给过人好脸色看?那李永元也是惨,死都死了?,还要被?他杀百十来遍……”

他们比起如今人人唾骂的李永元,竟然更怕景禹。吃菜的说:“他恨李永元恨得入骨,连带着雷骨门三个字也不让人提,你们谁名字里若有这三个字,趁早改了?吧!免得叫他听?见,轻则讨顿打?,重则掉脑袋。”

一伙人正说着,忽见帘子一掀,进来个白衣弟子。那弟子神?情冷然:“好啊!你们这些臭要饭的,竟敢在背后议论大稷官!”

他这么一说,里边的走盐人顿时慌作?一团。那个吃菜的赶忙起身,连续扇了?自己几个大耳光:“不敢、不敢!刚刚吃了?酒,一时糊涂……”

那弟子说:“废话少说,给我全部拿了?,统统带走!”

第28章 不惊剑(九) 是永久归元,是天下第一……

门外霎时涌入一群白衣, 将走盐人一个两个全摁住,直接拖出门去。外头的雨正大,走盐人还在苦苦哀求:“仙师饶命!小?的们吃错了酒, 该打!该打!”

那弟子?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一会儿?上了山, 有的是你们叫唤的时候, 这会儿?吵什么?把嘴闭上吧!”

剩余的人都仗马寒蝉, 在角落里勾首瑟缩, 连看都不敢看一眼。那弟子?把擦手的帕子?丢在柜台上, 问里头的人:“你是店家?”

店家也慌了神?:“回仙师的话, 是……是也不是……”

那弟子?喝道:“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 你同我耍什么滑头?到底是不是!”

店家膝盖一软, 登时跪倒在地,点头如捣蒜:“小?的是、是……”

他一说完,便听“哐当?”一阵响,弟子?把台面上的酒给砸了。他砸完, 又向后边的人下令:“给我全砸了!”

铺子?里立时一片混乱,摔坛的、砸碗的全挤了进来, 不顾店家哭嚎,只用几个瞬息, 就把好端端的小?酒铺, 砸成了个破烂场。那弟子?踩着满地酒水, 将店家踢倒, 厉声说:“你是聋子?吗?!就任由他们在这里吃酒胡说!猪油蒙心的东西,若没有大稷官,今日能轮到你在这里卖酒?真是不识好歹!”

那店家瘫在地上,浑身颤抖:“仙师、仙师息怒……”

弟子?道:“今日我另有要事, 先饶你一回,若再有下次,连你的脑袋也一并摘了,你听见没有?”

店家抹着泪答应,那弟子?说完,将袖子?一甩,跨出门去了。大伙儿?听他在门口发号施令,把走盐人给当?街拖走,却都不敢吭声。半晌后,见一群白衣走远了,店家才放声大哭:“我这店,我的酒……”

他哭得伤心,没留神?面前蹲下个人,伸手递给他一个钱袋。

江濯说:“我的酒钱还没付。”

店家看他腰侧佩剑,哪敢接?缩着一双手:“……仙师吃酒,我……我不要钱……”

江濯也不废话,把钱袋轻轻抛进他怀中?:“你这酒很好喝,还有更烈的吗?我都要了。”

他不说接济,只说买酒。那店家心里感?激,几步去到后院,搬出个大肚瓷坛,全给了江濯:“偏僻山野,没什么好酒能拿得出手,唯独这一坛‘逍遥行’,是当?年家父从西奎山带回来的。公子?若不嫌弃,就喝它?吧!”

“逍遥行”是出了名的好酒,只有西奎山有。江濯久仰大名,还没有喝过,此时接过酒坛,道了声“多谢”,拍开坛口,当?场饮了一大半。这下不止是店家,就连客人们都瞪大了双眼,连呼“好酒量”!

江濯饮了酒,胸中?畅快不少。他掀起门帘,正要上路,就听店家说:“公子?,雨下这么大,何不等雨停了再走?”

他道:“我有急事。”

店家环视左右,从门后拿出把伞,塞到江濯手中?:“公子?是仗义人,今日的恩情,我必不会忘。只是斗胆问一句,公子?可是要上山?”

江濯说:“不错。”

店家道:“如今山上都是豺狼虎豹,寻常人跑都来不及,公子?可要三思!”

江濯压下斗笠,笑了笑:“多谢劝告,我正是冲着豺狼森*晚*整*理虎豹去的。”

他离开酒铺,头也不回地上山,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追上了白衣弟子?。此时大雨滂沱,那白衣弟子?不画避水符,反让人替他撑伞。

路上有个人说:“郭师兄,一会儿?到驻地,咱们是先拜见大稷官,还是……”

郭师兄道:“这事还用问?自然是拜见大稷官。我问你,我们从灷娏山带来的那批货如何?没有沾水吧?”

原来他并不是怜峰的,而是从灷娏山过来送货的。

弟子?答:“师兄放心,那批货我们看得很紧,绝不敢让它?们有丝毫损耗。”

郭师兄很满意:“这批货是司主赏给大稷官的,大稷官如今又受了伤,正是急需的时候。我们把货平安送到,他必然很高?兴,只要他高?兴,你我调职的事情便有望了。”

江濯暗道:难怪他刚在山下那样?维护景禹,原来是有利可图。

弟子?应声,走了几步,又担心道:“可是前些日子?,司主对大稷官确有不满,会不会……”

郭师兄说:“那几个臭要饭的胡言乱语,你也跟着犯傻不成!司主要是真对大稷官不满,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升他的职?那些口头上的斥责,不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你自己?瞧一瞧,该赏他的可一样?没少。”

弟子还有几分忧心:“但是师兄,那仙音城的肥差,不还是给了宋应之吗?他素来跟我们不对付,若是借机立了功,难保司主不会也升他个大稷官做做。”

江濯越听越奇怪,这天命司怎么不像个宗族门派,反像个俗世?官场?如今听下来,只觉得他们派系纷杂,全都在勾心斗角、唯利是图,竟没一个好人。

郭师兄听完,只笑:“可不该给宋应之吗?他心高?气傲,被大稷官抢了功,只怕要气得牙痒。司主赏他个差事,也是给他找点事情做。说到底,这也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安抚他背后那一脉的人……不过你尽可放心,论亲疏,他们哪能跟咱们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