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几副皮囊,怎么会让你们?知道??”媒公把黄鹂撕了,“三?羊山、溟公岭,还有饲火镇,处处都?有我,倘若我不是明晗,那我又会是谁呢?”
江濯身一轻,转眼已回到了檐下。他负手捏着幽引,打量起媒公:“你借溟公庙在三?羊山施雨,就是为?了让我前往溟公岭,在那河神庙里,发现饲火族的线索。安奴能活命,恰是因为?你假装掏心,把他留在了墓中,才让他遇见我们?。”
洛胥抬手,那盏引路灯不知何时被他带了出来,正跟个糊涂鬼似的,晃晃悠悠地飘着。他道?:“这盏引路灯,也是你为?了引知隐下山而偷的吧。”
媒公哼一声,睁开几双眼:“你们?两?个同生共死,引谁不是引?江四一下山,你必然会跟着他。我把你们?弄到这里,就是为?了一网打尽。”
江濯说:“要有多大的网,才能吃下我们?两?个?你的目的根本不是我们?,而是悬复。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讨厌悬复的人,但?是如今想来,你讨厌的其实是明晗。”
媒公笑得放肆:“你说错了。”
江濯问:“哪一点错了?”
媒公的身体?骤然解散,无数条傀儡线在半空拉直,一个女声遥遥地说:“我讨厌的不止有明晗,还有所有姓明的!”
傀儡残肢“咔哒、咔哒”地掉落,雨声轻缓,院外传来庞氏弟子的喝声:“是谁在夜闯?”
那女声很聪明,在洛胥动手前就说:“太清,这些人俱是人间?渣滓,不如你现个形,把他们?全烧死好啦!”
傀儡以庞规的声音发出惨叫,引得弟子们?冲入院中,他们?一见地上的庞规,不由得惊呼:“族长!”
再看院内,除了落叶,一个人也没?有了。
第146章 心不变 你变的是哪颗心?
江濯把剑交给安奴。
“正赶上!小师妹的碎银剑刚出裂纹。”安奴提着剑要回经?堂, 临跨门,又回过头?,做了个划拉脖子的动?作, “这把剑是借的, 还是……啊?”
江濯拧着幽引身上的雨水, 折扇在?他指间跟团棉花似的。他皮笑肉不笑:“你真想?知?道?那可是个鬼故事。”
安奴心头?忐忑:“留下证据没有?”
江濯正想?回答, 就见白骨骷髅点点头?, 像是下了大决心:“算了, 就算留下证据也无妨, 咱们兄弟一心, 大不了跟他们鱼死网破。他们在?这里又搞猎场又抓脏奴, 早该杀了。”
说?罢也不等江濯回答, 自顾自地念着,进堂送剑去了。
洛胥在?后?面说?:“安兄也是有变化?的。”
江濯拎着幽引,慢慢道:“他被景禹灭族的时候,在?猎场里做过一段时间脏奴, 自然最恨那一套。”
洛胥坐在?台阶上,小纸人落在?他发间, 他说?:“辛州庞氏从前也是个正道。”
“从前是,现在?不是, 世上的人不就是这样吗?行径变了没什么, 最怕的是初心变了。”江濯偏过头?, 隔着悬挂的真经?, 注视着堂内,“倘若庞规是为了保全?宗族而归顺天命司,那只能说?明他跟我们路不同,道还是一样的, 但是他应承悬复,自比仙宗,把别人都视作脏的、贱的,那就大不妙了。”
他说?完,拿折扇敲了敲掌心,忽然长叹一声。
洛胥道:“他变心,你愁什么?”
江濯说?:“他变心,我也变了啊。”
“实?在?冒昧,”洛胥停顿,好?让自己听起来和气一些,“你变的是哪颗心?”
“我有哪颗,”江濯回身,“就变哪颗。”
洛胥说?:“好?。”
江濯问:“好?什么?”
洛胥捏住小纸人,弹飞它:“心都变了,还管我好?什么。”
小纸人踉跄扑出去,撞到江濯的火鱼袍上。江濯俯下身:“是我惹的你,你干吗拿它撒气。”
洛胥垂眸,仿佛好?失落:“我知?道。”
江濯觉得自己这一刻没比那媒公聪明多少,问:“你知?道什么?”
洛胥眼皮不撩起来,人就显出几分失意。他深知?这副皮囊的作用?,不论是神气还是散漫,都始终有一种御君的风采。如今雨淋了,黑发半湿不干,声音也低下去:“六州的酒你喝遍了。”
江濯说?:“那也没”
洛胥道:“姐妹朋友你也交过了。”
江濯说?:“什么交”
洛胥道:“纸人是你的,猴子也送你。”
江濯打开折扇,逮住了似的:“那群猴子兄弟果然也是你派来的!”
“不过东西可以分清,心就算了,”洛胥撑身,语气透出无赖,“我的就是我的,你就算变一百回,也得是我的。那纸人我缝缝补补好?几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说?完,又伸出长指,把小纸人再弹一下。
“那群仙桃猕在?北鹭山下跟你打架,你当时人还没剑高,施咒忘了诀,一把火烧坏了人家的庄稼,被人家提着锄头?追了好?几里。”洛胥越讲越轻松,神情有趣,“你边跑边道歉,过水坑跌了个大的。”
江濯说?:“啊!”
洛胥道:“那身火鱼袍是时意君新给你做的。”
江濯怔怔:“是你把我接住了。”
他以前摔过的跤指不胜屈,但那天没有,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扑向水坑,被人提住了。
夏天的虫鸣嘈杂,慌张的汗流湿鬓发。小江濯抱着剑,悬在?水坑上,闭眼叫着“对不起啦”,又喊着“我记糊涂了”。他吱哩哇啦讲了一堆,直到后?领一松,再睁眼,自己已经?站到了水坑对面。
没有风,也没有人,只有田畔蔫头?耷脑的小野花。
小江濯抱着剑,觉得很热,汗涔涔流过他的脸。他胡乱擦拭,把眼尾擦得泛红,那三点微微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