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太清银发飞动,单手扣着命线,拽动锁链,“滚开?!”

晦芒被锁链带动,翻撞在海边的岩峭上,雷电顷刻已至,都砸在洛胥身上。

血枷咒发作,鲜红的咒文瞬间爬满洛胥的脸,他心跳很快,那股暴虐的欲望立刻决堤了,无数恶怨在耳畔呓语。

杀了祂!烧啊!天不肯把爱侣还?你,那就把世间、把万灵都烧个精光,让他们知道你有多痛!

朔月离火熊熊燃烧,洛胥的眼?睛红了,他捂住一只?眼?,那无处宣泄的离火从内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变得形容可?怖。

神!

洛胥五指抓紧,几乎要控制不住朔月离火了。汪洋变作火海,鸟和鱼尽数化作灰烬,天堑附近的山林也烧了起来,一时间百兽惊跃,精怪奔逃。

“我要你睁眼?,”明濯似乎还?贴着他的脸,“还?世间一个太清。”

洛胥痛苦地呼喊:“叫我。”

灰色的雪落满他的肩头和发间,他是失鞘的锋刃,无法安顿自己?疯狂的愤怒。朔月离火烧到他的双手,他必须找到一个出口,一个不以他人性命为代价的出口。

于是就像重复过上万次那样,太清攥着那缕命线,将自己?无尽的欲望都变成了一个。

我要你回来。

风涌向洛胥,那些灰纠缠着命线,再度塑起君主的躯体。他没有再抱他,抬起的双手只?剩白骨,朔月离火还?在烧,飞转的灰烬中似乎有他的骨肉,它们融入这道神令,还?原了君主的皮肉。

异变就在这一刻,潮雾间忽然飞出几点金光,它们急匆匆地撞入君主的躯体。

神光一点,灵魂愈生。

明濯如有感应,指尖轻动了一下,然而这远远不够,死而复生本?就已经违背了天理,如果重塑这具身躯是太清成神的权力,那么余下的,他必须用更?大的代价来换。

通神借灵,因果报应。

成神做人,万有法令。

世界自有道理在运转,想要复生一个人,还?是一个能通神通天的人,就必须拿同?等量级的代价来换。既然太清不肯献祭众生,那就只?能献祭自己?了。

洛胥说:“我要你睁眼?。”

晦芒又弹起琵琶,这一次,与黑鸟一起飞来的,还?有无数神光金点。祂白绸飞动,接替了娘的位置,用曲声引着明濯破碎的神与魂穿越海浪。

一献神名为太清,从此天上地下,只?有一个人能召唤太清。

二献魂魄作相?许,从此生生死死,只?有一个人能决定。

三献心脏供双生,从此我与你,生无别,死不离。

海风拍打,那些神光金点飞来汇聚,接着涌入明濯的身体。君主黑发飞舞,在半空,由成人迅速变作小孩,最终回到了婴儿的模样。

神格双生,躯体重塑。灵光要新启,魂魄须重引,“明濯”这个名字已随白薇朝一起化作前尘,从此恩怨两清,再也没人能用这个名字囚禁他了。

晦芒托住君主,在琵琶声乐里,为他奏响世间第一曲。祂白绸下的唇微勾,隐隐露出一个笑,曲尽时,祂把君主还?给了洛胥。

“原来你小时候这么重,”洛胥把君主往上托,肩头的银兽尾掉下来,正盖在君主脸上,“以后叫你洛濯。”

君主扯开?银兽尾,一双琥珀瞳圆睁。

洛胥笑得猛咳,好半天才止住。他神魂折损,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维持原样,现在抱着君主,竟是个十一二岁的模样,比当初在闻氻阵中还?要小。

“脾气这么差,”太清变小了,心智也会随之变小,“叫知隐好不好?我们藏起来,让谁都找不到。”

潮雾涌上来,太清带着知隐往山里走,晦芒跟在后面,引着群鸟入林。天灰茫茫落了雪,飞到江濯的脸上,就成了雨。

“既然用的是一颗心,”江濯没有睁眼?,还?摁着洛胥的胸口,“为什么从来只?要你一个人痛。”

落叶飘两边,洛胥躺在底下,也淋了雨。他抬手捏住江濯的下巴,只?道:“谁舍得你难过。”

江濯紧闭着眼?,任由雨流。他攥紧洛胥的衣衫,那沉稳的心跳传过来,与自己?胸腔里的合二为一。他俯下首,一字一句道:“你骗人。”

有水滴掉在洛胥脸上,他看着那双睁开?的琥珀瞳,听见江濯说:“我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痛过。”

第145章 三点红 江濯,走吧。

“咔、咔。”

媒公扭断的残肢开始重组, 它们?像是一堆被拆卸的戏偶,东倒西歪地凑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殊形诡状的新傀儡。

新傀儡的五颗头呈竖形排列, 躯干上插满手脚, 站起来摇摇晃晃, 活像个大蜈蚣。大蜈蚣媒公把两?只手合起, 捧出一只落叶变的黄鹂, 他借着黄鹂的口舌说:“你们?两?位何必争这个?我看此时此刻, 谁都?痛不过?我。”

“叫你滚, ”洛胥瞧都?没?瞧他一眼, “你偏要找死。”

媒公闭着眼, 笑嘻嘻:“有道?是君子成人之美, 我为?你道?出苦楚,引得君主如此感动,你还不谢谢我吗?”

江濯瞟向媒公,一双眼又冷又湿, 适才显露的情绪皆已消失。他单手打开折扇,好像刚刚掉在洛胥脸上的那几颗水滴, 都?是瓢泼的雨。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知隐说, “你眼睛闭得这么快, 怎么不把耳朵也带上?”

媒公道?:“因为?我想听。”

江濯说:“好奇心可会害死猫。”

“死有什么, 我死了千百回,不还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媒公拢着黄鹂,很爱惜的样子,“你们?一个毁身殉天, 一个成神剜心,真是有意思极了。可惜啊可惜,我那样教?引陶圣望,他却?烂泥扶不上墙,唉,他若是有你江四这么痛快,我哪还用这样四处奔波呀。”

江濯折扇着眼下一挡,微笑道?:“我胸腔里的这颗,是活剜的,若非神力通天,根本无法维系。”

幽引微微抖着雨,怪事,江濯拿扇子的手一向很稳。洛胥胸口都?被打湿了,他感觉心头刺刺,是有人在痛。

“你先是扮作荣慧的模样,摔死陶圣望的弟弟,让他含恨长大,接着又以傅煊舅舅的身份,骗他去掏朔月宗小公子的心。”江濯语调不变,“你告诉他仙音烛的传说,谎称那颗心能使他弟弟复活,他信以为?真,把心埋在飞头木下面,只盼着弟弟能死而复生。然而你没?有告诉他,当年李京道?之所以能让大鱼复生成烛,靠的不是心和缚灵符,而是明氏神宫内最珍贵的月神赐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