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这语气都酷似明晗,即使知道?对?方是有意为之,明濯仍然怒上心头:“杀了他!”
粉面官仆一刀劈中对?方的颈部,“骨碌”一声?,对?方的头掉了。只是他一落地,就变作一根断头香。
“虽然是傀儡,但操傀人就在附近,”洛胥拾起断头香,看它已经燃到了一半,“这是塔内镇怨气用的香。”
“他施咒不靠念,画符又熟练,”明濯抬手召回小纸人,“还能拿到这种宗门用的断头香,我?想不必我?多说,你也能猜到他是谁。”
“可以不用自家咒诀与你我?周旋的人少之又少,”洛胥说,“各派魁首就那么几个,他又擅长画符,身份再明显不过。”
以画符施咒的门派只有一个,那就是东照山的苦乌族。苦乌族先?前的族长是林是非,林是非死后,族长一职暂由他的弟子?接任。为什么是暂呢?因?为林是非的师父林长鸣还健在。
说起这个林长鸣,六州人都称其为“千金笔”。他出?身显赫,少年时很有侠气,只是人太?风流,在各州间都有留情,与之相好者数不胜数。不过他出?手阔绰,人也英俊,每段情缘都能善始善终,所以又被叫作“如意郎”。
“传说林长鸣在救江临斋的时候,曾以一人之力画出?了封魇阵。”明濯说,“他是个成名已久的高?手,我?与他素无?来往,他若是想要?杀我?,何不直接上门?这样遮遮掩掩的,反倒有鬼。”
“确实?有鬼,”洛胥看着那断头香,忽然问,“他刚画的那道?血符,你见过吗?”
“没见过,”明濯看香还在燃,“这香淋了雨也不停?”
“断头一断命到底,燃香一燃魂归去。”洛胥说,“这是断头香的寓意,是劝死者安息,不要?苏醒……”
他说到这里,忽感不妙。
林长鸣用血符召出?的黑雾如似鸦群,散入林间后就再无?动静,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还是在操傀,只是借黑雾遮掩,好将其他的傀儡送去别处。
“我?想起一件事,”明濯说,“封魇阵”
风雨突然大作,暴雨如帘,把他二人扑得快要?睁不开?眼。树木剧烈摇晃,周围的纸屑、草叶皆被风吹了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如果?这时有人从上方俯瞰整片城郊,就会发现此地的灵能正在汇聚成旋涡,如同虬龙闹海。
“灵”明濯挡着脸,大声?说,“被借走了!”
不错,不止是他和洛胥,甚至是在城郊活动的所有通神者和精怪鬼灵,大伙儿的灵能都被“借”出?了身体,随着旋涡飞卷而上,成为维持咒阵的力量。
林长鸣那道?血符正是为了完成封魇阵,看来他早有预谋,先?是利用明晗的头,将明濯和洛胥引至此处,又以傀儡遮掩,最终发动封魇阵。
封魇阵是苦乌族的秘法之一,也是大阵,此阵之所以会借这么多灵,是因?为它会“无?中生有”,以布阵人的意念画出?堪比现实?的梦魇幻境。
洛胥拽住明濯的手腕,把人拉向自己,可是雨大如倒井,他拽着的这个明濯居然碎开?了。不仅是明濯,还有他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一只巨手扯碎的画纸。
世界颠倒错乱,好似被泼上了一层墨。
唢呐声?声?声?响亮,靓妆人人人赞赏。
花轿颠了又颠,入了阵的洛胥回过神,发现自己成了新娘子?。御君掀起盖头,借膝上的镜子?一瞧。
很好,没着女装,只挑了银发戴着冠,有个成亲的模样。
但是他转念一想
这阵中种种,都得遵从布阵人的意念。他没着女装,意味着在如意郎的心中,这个“新娘子?”就不是个女子?。
“哐当”一声?,花轿到了目的地。帘子?挑起,喜婆是个圆脸妇人,细眉细眼的,涂着两坨胭脂。她帕子?一扑,“哎哟哎呦”地叫,要?给洛胥把盖头拉上。
“江郎君,”她喜气洋洋,“这盖头自己可不能开?呀!”
洛胥个高?腿长,坐在花轿里伸展不便?,很是委屈。但是他听见喜婆的称呼,眼皮微抬,重复道?:“江郎君?”
喜婆说:“是呀是呀,可不是江郎君吗?您是咱们光州鼎鼎有名的好郎君,人人都这么叫你。江郎君,时辰不等?人,快下轿吧,不然如意郎该等?急啦!”
洛胥眼皮轻跳,他知道?一位江郎君,那是散还君江霜客的师父江临斋,他还知道?一位如意郎,就是刚刚碰见过的那位林长鸣。据他所知,这两人在现实?中只有一次交集,那就是数年前,江临斋带着弟子?下山游历,在光州失了手。
有意思。
洛胥把盖头抛给喜婆,身一弯,从花轿上下来。他靴子?踩了地,两侧的唢呐吹得震天响,更怪的事情出?现了,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个府宅或着酒楼,而是个河神庙。
喜婆喜滋滋地为洛胥引路:“江郎君,你瞧,如意郎已经来啦!”
第82章 镇天关(三) 这就是呈给我的新娘子吗……
洛胥没瞧见如意郎, 他望着那座河神?庙。这庙造型奇绝,用朱红色的粗木柱层层累积、复杂叠加,在河面上搭起了一个几近空悬的庙宇。庙宇顶部?耸尖, 覆着细如鱼鳞般的黑瓦, 那黑瓦在细雨中隐隐泛光, 好似活物。
喜婆已经上了阶, 她回身向洛胥招帕子, 笑靥如花:“来来来, 江郎君, 咱们从这边上去。”
林长鸣不会无故布下?这个幻境, 他既然引洛胥和明濯入阵, 就一定有特别的目的。洛胥迈上阶, 决意以“江郎君”的身份上去瞧瞧。
喜婆见他跟上,喜不自胜:“咱们做这行当好些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像您这般俊朗的郎君。哎呀,江郎君, 小心脚下?,这几日如意郎连续娶亲, 到处都撒的是纸钱,踩到可不吉利……”
阶上果真散落着许多纸钱, 红白黄三色错淆叠压, 乱糟糟的, 比明晗的坟头还要热闹。只是结亲是喜事, 还没听说?过哪里结亲有撒纸钱的习俗。
洛胥问:“好端端的亲事,怎么撒纸钱?”
喜婆掩帕一笑,把细眼眯得像只黄大?仙:“如意郎娶亲,新娘子要三日一换, 五日一埋。好些人家怕麻烦,干脆把送亲当送葬,一边吹吹打打,一边抛抛撒撒。哎呀,哎呀,您可别怕,只要咱们别踩着这些纸钱,就不会沾染上这种晦气。”
洛胥自然不怕,他淋了雨,又问:“那如意郎是什么人?”
“那如意郎是什么人?”喜婆头颅半转,眯眼盯着洛胥,帕子把面颊上的胭脂都蹭花了,“江郎君睡糊涂啦?如意郎可不是什么人,如意郎是咱们的河神?呀。”
滴答。
雨落在洛胥的鼻尖,他瞧着喜婆,觉出?一点怪异
如意郎是林长鸣,林长鸣在现?实中是苦乌族的族长,他为什么要在封魇阵里把自己形塑成一个河神??听喜婆的意思,还是个不太妙的河神?。
“如意郎施雨救世,又是个玉面郎君,比外头那些凡人子好了不知?多少倍。江郎君,不是喜婆我随口乱夸,城里想攀这门亲事的男儿郎没有成千也有成百,为了您呀,我可是把腿都跑断啦!”喜婆眉开眼笑,“好在心诚则灵,金石为开,如意郎挑来挑去,就挑中了您和另外五个!”
还有五个?
似是知?道洛胥的心思,又或是本就想给洛胥瞧。喜婆帕子一搭,指向另一头:“您看看,都送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