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1)

明知一潭深水井,还敢堂而皇之闹事,也就黑道屈指可数那几位了。

二力问那是谁干的。

经理说林柏祥的左膀右臂,王庆龙。

王庆龙是天生青龙,大青龙,胸毛,腹毛,阴毛和腿毛超乎常人茂密,厚实浓郁,像没进化完整的猿人,这种特征的男人性欲旺盛,基本夜夜做新郎。绰号又叫王青龙,混子们喊龙哥,东北三头目之外,他老四。

这人很不好惹,茅坑里的鸡蛋,又臭又硬,张世豪在吉林省开场子,以他的位置,当地混子都必须拜帖子,送贺礼,尽管他不收,但面儿得给,唯独王庆龙,他连面儿都没给,张世豪的脾气竟也容了他。

可见他多受林柏祥器重,对外传言,他是祥叔的私生子,林柏祥还硬朗着呢,王青龙就继承了他名下七成产业。

千不怕万不怕,王庆龙砸了场子,祖宗也不好弄,他眉目间的冷冽凝重氤氲扩散,浓得化不开。

常言道:“商不惹官,怕泄财,官不惹黑,怕伤命”,在卧虎藏龙人才济济的东三省,这话是铁打的规矩。

二力半信半疑,请示祖宗。

祖宗扬下巴,公关经理有眼力,在头前带路,我们一行人跟上,出电梯时老鸨子忽然想到什么,她说龙哥在搞死小姐前,接过一个电话,她正送鸭子进包,凑巧捡了一句,那边说人在皇城。

祖宗步伐沉稳流畅,没听见似的,也未多问,二力压低声音,“州哥,张世豪玩了一出反间计,他把炸弹丢给您和林柏祥了。您突查风月山庄,搅了林柏祥寿宴,他对您怀恨在心,动丽海顺理成章,王青龙准是让张世豪当枪使了。您要是和他讨说法,打林柏祥颜面,不讨说法,丽海就没颜面了。”

进退两难的局势。

祖宗以白道身份干预,势必要深究会所的后台,他自己捂不住,以黑道身份干预,这不明摆暴露吗,哪一样都是生死一劫。

眼前金碧辉煌的丽海哪还有歌舞升平景象,花枝招展的陪侍、不知所措的员工和不断请出包房的客人,占满了长长的走廊。

炫目的七色彩灯闪烁在每个人脸上,神色迥异,大风大浪里浮沉的名流政要也不复往昔淡定,焦急询问条子何时放行,几条贱命不值得兴师动众。

贱命。

我胸腔滞结,窝了口气。

自古烟花柳巷,污浊淫秽,既惹人生厌,又高朋满座,是风尘外的看客自视清高,还是社会麻木不仁。

世道爱它,又唾弃它,沦陷于它,又深恶痛绝。

我嗤笑,脱了衣服,不都是一群丧心病狂之徒吗,谁比谁高贵多少。

炙热奢靡的光影,缠着经过的所有人。

是沈良洲。

是他,救赎我一方干净的天地,摆脱所谓贱命。

也是他,让我平常人间极苦,七情六欲,五味欢爱。

我该知足。

丝毫邪念与动摇都斩草除根。

曾经的程霖,水妹的光环,沉浸于纸醉金迷的岁月。

没有尊严,没有光明,没有想过我该怎样逃脱,逃脱了这个圈子,我依靠什么存活。

男人吗?平庸贫穷的我不认命,富贵雄伟的,我亲手揭开那么多权贵丑陋变态的面目,爬出这个火坑,再跌进下一个,意义是什么。

我胡思乱想间,正对着电梯的天字包房,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是女人的,也有男人的,男人的声带很尖,像太监或小白脸,掀桌子摔打的巨响伴随嚎哭噼里啪啦传出,炸得走廊聚集的姑娘抱头掩耳。

“老子没爽够,小姐不肯伺候,嫌老子穷?欺负我外地来没势力?”

一嗓子粗犷的男音刺破房梁,彪悍嘹亮,我也震得抖三抖。

分明找茬。

二力踌躇了半晌,欲言又止,“州哥…”他面露难色,“您得出马了,我降不住他。”

祖宗脱掉西装,卷绕三折袖绾,精壮的小臂和银白腕表在摇曳的灯海下熠熠生光,“程霖,你先回去。我顾不上你,你留着我分心。”

放在往常,我绝不走,尽管我留下也没用,不可否认,陪着金主是情妇的职业道德,也是我的情感寄托,但现在他让我走,我没矫情,我叮嘱他小心,安全为重。等他进那间包房,我转身风风火火挤出拥塞的人群。

我有更重要的事做。

我凭着记忆中路线,拐了几条错弯,终于赶在凌晨两点,找到张世豪的住处。

此时万籁俱寂,别墅却亮如白昼,想来他再运筹帷幄,也要等消息确凿才松开紧绷的弦,祖宗毕竟大起大落见识多了,凭他的手腕和权势,扭转乾坤也不是无可能。

我跳下出租,掏出几张钞票,吩咐司机在街角等我,随即疾步走向庭院,铁门没锁,一碰哐啷一声,惊了树下立着打盹儿的黑影。

他敏捷支起手电筒,照了过来,“谁?”

我不回答,那簇灼灼白光停在眉眼几秒钟,吧嗒,灭了。

男人点头哈腰鞠躬,“没盼到好消息,盼到了您,也不枉我寒风站俩小时。”

我借着微弱的路灯,瞧清楚他是阿炳。

祖宗早想弄死他,被他司机替了一劫,我不由脱口而出,“你命够大。”

他嘿嘿笑,“托豪哥洪福,他命硬,我跟着他打江山,自然也不赖。”

阿炳麻利摸出烟盒,双手递给我,腔调满是市侩的江湖气,“程小姐,这么晚了,您也是辛苦,来一根压压惊?”

确实惊着了,领教了张世豪的锱铢必较,只要得罪他,非以牙还牙才罢休,不管对方是谁,多大的人物,什么代价,他就敢折腾。

乔四爷当年狂,也没狂到和祖宗过不去,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老子不是根小葱儿,插着摆样子,那是东三省白道上只手遮天的大佛。

我没拒绝,叼在嘴角,阿炳拨弄打火机点燃,强作镇定嘬了一口,不质问,不猜忌,直接断定,“是他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