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1 / 1)

张世豪低着头,没入熙熙攘攘的过道。

千钧一发之际,各自自保,越是扎堆,越是瞩目。

我昏昏的睡着,一队铁路警察手持通缉令,勘察11号车厢所有的一男一女。

为首的领队踹了一脚我的椅子腿,“醒醒!炒蛤蟆似的你也能睡?”

我吸溜哈喇子,操一口吴侬软语,“唔哪能?侬组撒?”

领队一愣,“上海人?”

我挑拣着包里的火腿肠,他一头雾水,“上海女人精致的嘛,咋这副鳖孙样。”

下属把票根归还我前排的男子,“这年头,啥怪鸟都有,5号车厢6座的妇女,那一口的黄牙,上火都撒不出那么黄的,吓尿了我。”

他端详我的样貌,“底子不错啊,脏了点。哎”

他疑惑摊开通缉令,对比着我和素描的相似,上手要擦拭我的腮红,领队以为他耍流氓,呵斥他,“滚犊子!”

下属指着我,“头儿,您仔细瞧这娘们儿,她脖子白嫩,脸却发糙,长得也太俊了,很像程霖啊。”

领队觉得离谱,兜着劲儿踢他的蛋,“你当程霖山沟沟里养猪的?嘴巴子猴屁股一样,关太太养尊处优,能这怂德行吗。北方土生土长的怎会是上海口音,你脑子落茅房了?张世豪呢?劈柴火还是扒苞米去了?蠢货!”

领队扇他后脑勺,铁青着脸色扬长而去,下属纳罕瞄我,我打哈欠又匍匐在桌上,他站了几秒,也风风火火的奔12号车厢。

张世豪在这拨条子搜索到17节车厢时,完好无损回来,他挨着我耳朵说,“河北省沦陷了。”

红色重A通缉令,新中国成立,总共发布了五张,近十余年,张世豪背负的累累血案拔得头筹,但凡他可能出现的省份,势必布下天罗地网。

“省会还安全吗?”

他接连灌了半瓶矿泉水,一抹肃杀的狠厉掠过眼底,“不确定。我让以前的司机接应,先找住处,再定风向。”

列车次日凌晨五点,耗时十八小时三十三分钟,进驻石家庄。

我随着张世豪在出站口好一阵绕,我不认得他的马仔,只能窥伺着巡警的动态,西南方密集的人流中倏地蹿出一抹影,男人扎着小辫儿,犀利的匪气,赔着笑接过张世豪的行李箱,“豪哥,火车站机场戒严了,增加了十倍的警力,在他们眼底下移花接木可他妈的费死牛劲了。”

我下意识看身旁的男人,他一颗石好歹落地,松着颈间的拉链,“你嫂子。”

男人自来熟,“我姓孙,嫂子喊我蜥蜴。”

早听闻河北的黑社会很个性,古惑仔代号取动物名儿,原来是真的。

“豪哥,承德的局势消停,买卖好做,那边一年四季毒品供不应求,稀缺得紧,这里卖六百一克的冰毒,倒手承德市,翻一番。”

张世豪听出他弦外之音,石家庄不好立足,他何其精明,这种文字游戏一眼识破。

“大当家的是谁。”

蜥蜴搓手,“河北四分五裂了,半壁江山被零散的小帮派割据。”

我问他,“另半壁呢。”

他说,“蟒蛇是总瓢把子,沧州的买卖也多,主要在石家庄,强子完蛋,他扛旗儿。但强子管控的手段,蟒蛇没学会,因此河北不团结。”

“蟒蛇。”我重复了一遍,“公安厅没查他吗?”

“查啊。豪哥在东北澳门,本地警署的条子松懈了吗?打不赢呗,不了了之。贿赂丰厚,走私偷税上级不搞就能无虞,豪哥得罪了中央的官,树典型罢了。”

走出乌烟瘴气的车站,张世豪摘墨镜四下梭巡,“变了。”

蜥蜴把行李塞进后备箱,“老式的居民楼修葺,建盖新楼,确实大变样。但赌场窑子一如既往,越做越大,条子还分碗汤吃呢。”

他拉开车门侍奉,我心知肚明,张世豪喟叹的并非这座城市的陌生,是冷冷清清的阵仗。

我跟他去过一趟松原市,铺天盖地的马仔,气吞山河,虎啸龙吟,将站台包围得水泄不通,今儿唯独蜥蜴自己,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树倒猢狲散。

蜥蜴机灵,察觉张世豪的情绪,他系着安全带说,“手下兄弟收成小,养家糊口的担子捆着,有活儿了,硬着头皮件件不落,豪哥,我聚齐他们下周为您接风洗尘。”

“折腾什么。”我拒绝了,“豪哥不讲排场。”

“那是。”蜥蜴眉飞色舞,“豪哥在这地界,是腕儿。年少成名,河北省廊坊,安新县,承德,沧州,尤其是卧虎藏龙的石家庄,豪哥的威望在道上十分厉害,九十年代强子牛逼,公安局长和他称兄认弟,河北的局长啊,北京的二弟!在中国螃蟹似的横行,他都眼巴巴盼着招安豪哥,那时您多大?”

蜥蜴得意洋洋透过后视镜瞧车厢,张世豪波澜不惊说,“十九岁。”

“蟒蛇在您这岁数,没断奶呢。他继母喂他喝奶,在道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他不许外泄,早他妈一泻千里了。”

我没忍住笑,“有这事?”

“蟒蛇跟豪哥干了半年,他家里挺有钱,他爸后来赌场出老千发家了,娶了个小妈,他和小妈搞得火热。把他老子活活气死了,他拿着钱招兵买马开窑子,从河南、贵州骗了六七十个女人下海,在窑子里当鸡,他风评很臭,经商头脑不低,够丧天良的。”

成王败寇,英雄不问出处。

混黑帮的,几人家底清白,十根手指数不清恶贯满盈。

蜥蜴驾车搭载我们抵达预定的宾馆,下车时一名马仔恭候在电梯,他踮脚勾着蜥蜴耳朵小声说了句什么,蜥蜴一怔,“靠谱吗?”

“蜴哥,蟒哥在局子里有间谍。这能有错吗?不准的也没胆儿糊弄啊。”

蜥蜴啐了口痰,“行啊,都人五人六了,合着豪哥做嫁衣了。”

房卡叮咚划开屋门,张世豪在会客厅坐下,他眯缝着眼,“出事了。”

蜥蜴沏了一壶热茶,“豪哥,沈良州升任黑龙江省的省委书记了,今早八点钟北京、东北的政府官网官报相继发布公示,批文都盖章了。辽宁省的经济强,政治军事属黑龙江超前,沈良州这一战,赢得漂亮。”

张世豪转动着茶杯一言不发,我干笑了声,给自己斟满,“他和关彦庭是盟友,捏住彼此诸多黑幕,关彦庭荣膺副国级,拦路虎沈国安死是他高枕无忧的砝码。沈良州早知他目的弑杀土皇帝以绝后患,他襄助关彦庭,也该回馈他政权的报答,扶持他上位。两人相辅相成,底细是牵制对方的利器,他们不会反歼,只会在政坛共进退。沈良州是舆论漩涡的人物,圆滑狡诈,残暴不仁,中央有所忌惮,也亏欠了他,关彦庭巧用这一点,将沈良州摆在唯一的候选,人大没得纠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省委书记非他莫属。”

只是这一天,来得委实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