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1 / 1)

管家讶异问,“关太太也爱戏曲?”

我说闲着没事剧院听一场,打发时间,敲锣打鼓的解闷儿,谈不得爱。

“那太好了,咱们夫人爱戏如痴,越剧评剧她是行家,关太太喜欢,不如陪夫人,看戏热闹才有趣。”

187 你还回来吗

关彦庭拂了拂茶水,细碎的叶末摒到边缘,他低眸饮了一口,“沈夫人?”

“我家三太太。”管家语出,又觉不稳妥,凿补说,“沈书记记挂亡妻,多年不续弦,就个伴。”

关彦庭百感交集轻叹,“沈书记长情,风月不留债,才能在仕途有卓越的建树。”

九分讽刺,一分客套,沈国安何尝听不懂,他面无表情蓄满第二杯茶,“请关太太和夫人相聚。”

我微微颔首,跟随管家走出客厅,直奔戏园子,我四下梭巡,确定无人尾随,压低声音问管家,“沈书记爱熏香?”

管家步伐不急不慢,很迁就我,“关太太因何提起呢?”

我撩开头顶垂落的枝桠,尽量让自己无懈可击,“会客厅的香料我恰巧闻了舒服,是哪里买的。”

“江浙和云南一带,那边种植香饵多。”我恍然眯眼,管家一怔,他拍打额头,“我记性差,是三太太,她时常往泰国卜卦,顺便带一些回来,熏香女人酷爱,沈书记这把年纪,他怎会喜欢呢。”

管家的答复漏洞百出,显然沈国安未预料我竟拿他身边亲信下手突破,他百分百笃定,我的性子只会偷摸查,顺藤摸瓜逐一揭开,企图神不知鬼不觉,我唯一能找的只有三教九流脉络广阔的米兰。

我脑海一闪而过非常可怕的念头,米兰数月前丢了靠山,在欢场仍旧混得风生水起,高干子弟也好,名头豁亮的富商也罢,统统买她的账,东北卧虎藏龙,她拿什么筹码八面玲珑呢?

我早该察觉,她极大可能另攀高枝,对方身份难以启齿,她只得故意隐瞒。这盘局的幕后诸葛捏着我一枚棋子,威力五成,毕竟利用我对付的是东三省最深不可测的危险人物,倘若招降了我周围的重量级利剑,以剑封喉,威力八成不止。

这个猜测令我体内一阵阵恶寒,米兰的新靠山假设是沈国安,她与我便是为敌,何止为敌,保不齐她某日暗算我,致使阴沟里翻船,届时我留她是和自己过不去,真到了那一天,我与她必将你死我活。

藏红花的神秘面纱终于揭开了冰山一角,凶手多半是沈国安,只是陈庄的衣裳为何也有这味道呢?

管家引着我穿梭过一道圆拱型的石门,愈往里走,叮叮咣咣的锣鼓声愈加清晰刺耳,惊了心事重重的我。

这座戏园有些陈旧,犹如扣在一口井中,灰蓝色调,衬极了萧瑟的冬日,两面环山,一面通着幽径,一面桌椅琳琅,乍一看四棱八角的,格外气派,墙根的绿梅长势比庭院里的茂盛,簇簇明媚娇艳,流动的空气也清爽许多。

戏台半丈高,七尺宽,堆砌在一扇精雕细琢的硕大玉骨前,骨架嵌着乳白的屏风,恍若一面镜子,映照着花枝招展的一群女人和保姆。

居于正中的是沈国安的三太太,说白了,当二奶都不是老大,怀了龙子的二太太不作死,轮不到她摆谱儿,她扭头正和后面的女人说话,女人先发现了我,不高不低的提醒了句关太太来了,三太太立刻侧过身,春风满面朝我招手,她笑得熟络又热情,给我一种相识许久的错觉。

“听闻关太太年轻貌美,果然传言不虚。”她握住我的手,“关太太的风情,简直令女人沉醉。”

“在沈夫人面前,我怎担得起风情。”

她示意我落座,保姆端上茶点蜜饯,她捏了一粒青梅,没急着吃,观赏了好一会儿,“年轻是资本,天下男人不都爱小姑娘吗?关参谋长那般两袖清风,不恋红尘,还不是拜倒在关太太裙下。”

斜对面的一名中年贵妇附和说,“关参谋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拥入怀中的可是东北艳名远播的女子。”

三太太问怎样远播?

贵妇掩唇讥讽,“无人不晓啊。”

她们一同大笑,我不卑不亢气度端庄,目视前方幕布摇曳的戏台,“沈书记对外也称铁面无私,清廉勤政,他过了美人关吗?他的艳福,彦庭后半辈子也望尘莫及了。”

“关太太这是质疑沈书记了?”

我托腮挑眼皮儿,一剂目光甩过去,那名装腔作势的贵妇一激灵,“身正不怕影子斜,光明磊落何畏质疑。三太太拿彦庭打趣,我放心上了?明知他刚正,光柱打歪了,他还能跟着斜了不成?”

我比她们笑得更大声,三太太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她搞事前一定打听过我舌战群儒的往事,没十足准备不会公然和我对撕,女人扎堆逃不掉乌烟瘴气,何况男人尚且面和心不合,我们能好到哪里去。

她捧着一个热乎乎的水罐儿暖手,“刚才唱得哪出戏?”

保姆在一旁搭腔,“杨玉环殿前脱靴。”

三太太啧啧几声,“李白恃才傲物,不知天高地厚,他区区臣子,在皇帝面前由后妃脱靴吟诗,简直是大不敬。亏了他是文臣,要是是执掌兵权的武臣,谋朝夺权的帽子休想撇清。足以杀他一万次。”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往后谁说得清呢?上面是那么好升的?别有命折腾,没命享用,把全部道行都折腾进去。”

我置若罔闻,面不改色吃点心,安安静静吃了小半盘,撑得咽不下了,我一边拭口一边回击,“沈夫人爱大戏,是有格局胸怀的女人。”

她说自然,国安看重我便是这一点。

“巧了,我与沈夫人初次碰面,相见恨晚。敢情真有缘,我也爱看大戏。”

她把热水罐儿翻了个个儿,绣了百鸟朝凤的花纹底儿朝上,“关太太爱看什么戏?”

“南宋岳飞的满江红。”

我一脸的精明,使劲儿咬文嚼字,生怕她们谁漏听了,拱不上那股火气,“南宋第一奸佞秦桧,他一辈子大权在握,权倾朝野,妻妾成群,人嘛,得到了权与钱,还不知廉耻要口碑,不许旁人说他是奸臣,他当老百姓都是傻子瞎子吗?钱权也有买不通的,比如史官。他的一桩桩罪恶,一件件混账事,记录清清楚楚,好坏自由后人评说,岳飞忠孝两全,被他压了一头又如何?秦桧连全尸都保不住。”

三太太面色一白,她摁在桌布的手倏而蜷缩佝偻着,手背过分用力而青筋迭起,我视若无睹,天真无辜的眨眼间,“哎呀,世事无常,今日的嚣张,明日的坟墓,天道轮回,岂是人力更改的。”

管家瞧出氛围不可控制,他及时止住,锣鼓一响,僵滞便打破了,戏台左侧的竹帘子挑起,一名踮着脚的水袖青衣亮相,豁亮开嗓,唱得一板一腔极具韵味,扮相也好看,二十出头的年纪,就那么轻飘飘一站,美艳不可方物。

有句黑话,省文工团的妞儿,高官的妓,嫖了滋味多,水蛇腰,黄鹂嗓,哄得老虎顺毛驴。

沈国安到了这地位,闲着可不是享受吗,他的二奶,哪个不是文工团背景。

我饶有兴味听戏,三太太目露凶光,突然阴阳怪气开口,“水灵灵的能掐出奶汁,唱青衣可惜了,唱婊子才对。”

她冷笑勾唇,“今儿的折子戏,我叫她了吗?”

管家额头隐隐冒冷汗,“您没叫。”

三太太面相又阴郁一重,“是呀,那她怎地进了沈宅大门。”

管家低着头,三太太怒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