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无冤无仇的,你这是做什么。”
我故作不懂,挑眉冷笑,“你说无冤无仇,怎还跟了我这么久?我这张脸蛋,与你旧情人相似吗,你这般魂不守舍,一追就是十几里地。”
他语气不慌不忙,不骄不躁,“我哪里跟你了,路许你走,不许我走吗?”
若不是我留意他很久,他这嘴硬还真把我骗了。
我阴恻恻哦,“是吗?”
刀尖再度插入他喉咙一毫厘,“你的赤胆忠贞,有机会我替你转达陈庄,算你的遗言了。”
我轻轻一划,男人喉结的滚动戛然而止,我松手的同时,他直挺挺反转,不甘的瞪大眼睛,踉跄栽在地上,鲜血从单薄的皮肤源源不断流出,裸露的森森白骨带着狰狞的血筋儿。
我丢掉匕首,没入荆棘琳琅的草坑,“让你哑得明白,陈庄撑不住一时片刻了,跟错主子,结错冤家,死都不知如何死的,你指望她力保你无恙吗?她自顾不暇。”
男人张嘴咕隆了几句,也听不清说什么,便脑袋一歪,晕死过去。
司机隔着老远瞧见这一幕,他奔跑来时大惊失色,说话都结巴了,“程小姐…您。”
我理也不理他,面不改色的擦着染血的指尖,我也惊讶,我不手软,不慌乱,不后怕,不心悸,似乎这样的事常做,麻木无感了,然而今日是我真正意义的第一次,让自己染指了阴暗和杀戮。
“送医院,最好让他再也不能开口讲话,得了失心疯,或者精神错乱,怎样给我这个交代,你跟着张世豪耳濡目染,应该驾轻就熟。过程无所谓,我要结果。”
我凶狠盯着他,“另外,你不想做第二个他,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也不要挑战尝试。”
司机吓得魂不附体,他胆颤答应了,看着我的眼神几度恐惧可怖,却不敢多说。
我当然清楚,他怎会不告密呢,替我隐瞒张世豪,他不要命了。我这么做无非也是等他宣扬,让那群押宝陈庄的马仔,明白情势,程霖不是看上去这般柔弱,我也能眼睛不眨,视人命为儿戏。
我下不去手,可这次下不去,来日我便是鱼肉,她为刀俎。
条子盘查的目标是张世豪名下货物,归根究底冲他的,为防患未然择清嫌疑,他回了哈尔滨,跳出吉林的纷争围剿之外,阿炳在别墅等我,到达之后我们分秒不耽误,乘车赶往西北郊的盘查口。
我特意询问阿炳,陈庄负责接应,还是在车上护送货物,他说陈小姐不管这批货。
我顿时了然,这笔交易下家是澳门,澳门与东北的官场一贯无合作,澳门瞧不上东北,东北的爷更看不起澳门弹丸之地,重中之重的压轴戏在香港,顾润良是唯一的路子,澳门的买卖既然我接手了,由我全程指挥善后,更不会出差池,陈庄索性面儿都不露,届时香港出货,她才得以全新陌生的面孔大刀阔斧。
车经过好一阵的颠簸流离驶入吉林107国道,夜幕低垂,月色下的山路极其蜿蜒曲折,危机四伏。阿炳熄灭了火,用望远镜窥视着几里之外的岗哨,半个身子压低伏在方向盘,一动不动,像一具死尸,“程小姐,您不下去吗?条子到齐了。”
我缓缓睁开眼,探头张望,107和116国道一片死寂,足有百余的条子分列三队,持枪站立,按说该是热闹非凡,灯火通明,可除了烈烈寒风,几声鸟兽嘶鸣,如同诡异的坟地。
这风平浪静的样子,倒让我纳闷儿了,公检法三足鼎立,太子爷死盯的买卖,军政还没上阵呢,单单凭一个市局局长何慕鸿,解决得出乎我意料的完美顺畅,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货车呢。”
阿炳抬腕看表,“至多五分钟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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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阿炳要一支烟,他没想到我会抽,我也确实偶尔才碰,他翻腾了好一阵,从驾驶位递给我半盒,我接过按下打火机,闭目吸了一大口,略带生疏吐着烟圈,“你喜欢老牌子。”
他说念旧。
我嗤笑,“什么年代了,逗我呢。”
他反问您不念旧吗,发生的事,曾喜欢的食物,去过的地方,轻易能忘吗。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别开头继续抽。
他踯躅了半分钟,终归按捺不住,“程小姐,我有一事,很想问问您。”
我舌尖抵出一枚烟丝,目光凝视着随风摇摆的茎叶和灌木,“我是否真心投靠张世豪,有无二心,对吗?”
我掸了掸冒出头的烟灰,“你是吗。”
他说当然,为了豪哥,哪怕送命,绝无怨言。
我淡淡嗯,“我和你不一样,我对他没这么深厚的情意,他对我好,我会跟着,对我不好,以牙还牙,我不手软。”
我抽了半支,喉咙干涩得紧,索性掐灭了扔出窗外,阿炳摇头笑,“程小姐这般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女人,我倒是头一回见。”
我瞥他,“你们陈小姐,哪里逊色我。”
“不。”他斩钉截铁否认,“豪哥所有马子,都没得到他半点真心,只是金钱地位从不亏待她们,而她们都比程小姐对豪哥忠贞。”
我挑眉笑,烟蒂残余的热度烫了指尖,我心口也瑟瑟猛窒,“他满足我渴望的一切,我自然会忠于他。”
陈庄。
我嘴角不着痕迹勾勒一缕狞笑,我当她是张世豪最宝贝的女人,藏了多年,不得不派上用场,也算忍痛割爱,原来她不过是一颗棋子,在他的生活里扮演着牺牲品的角色,我不由感到悲哀,悲哀我们都是马子,利益当前别无不同,也感到压抑,她凭借手段上位厮杀到最后,她的心机城府势必不可估量的深重残暴,这盘争斗,我愈发地没把握了。
货车进入国道第一重卡子口,五分钟倒计时仅剩六秒,可谓非常精准,货车总共三辆,头车是一吨木材,铺垫在最上面,底下压着十五只铁皮箱,按照计划,箱子里装载的是低纯度K粉,市场价不高,反水的恶果不大;尾车装载三百斤石灰粉,风扬起惨烈的沙尘,漫天弥散乱人眼目,这一节正经货物之外的其余两节车厢,二十五只铁皮箱,中纯度鸦片,货源来自云南缅甸的罂粟园,供给澳门的夜总会;中间那辆车,是务必保下的重中之重,五十箱高纯度冰毒,折合八百斤,一旦被条子一网打尽,土皇帝若往死里压,张世豪舍掉一身剐,最轻也要判二十年。
这副押运阵仗是我亲自安排的,假设临时出了纰漏,头车先落网,后车的副驾驶和后备箱都绑了炸弹,径直撞上去,宁可车毁人亡,也要避免条子一力掌控。
正当货车有条不紊的驶入国道,通行了一半,我们观察着四面八方的境况之时,东南方的收费站霎时大亮,无数簇白光汇聚一处,筒状发射,几辆车呼啸驶来,迅雷之势,快如一道闪电,被浓重的夜色吞噬得模糊不清,刺耳尖锐的警笛悠长嘶鸣,咄咄逼近,阿炳定睛片刻,他脸色突变,“公检法的车!”
我也惊住了,距离公检法全盘出动还是码头阻截货物那一夜,张世豪在关彦庭相助下侥幸逃脱,然而这份运气并非次次皆有,公检法也不是每回都能忍受扑空。
我拉住门把,沉声叮嘱阿炳,“只要条子截停,不许犹豫,立刻命令第三辆货车点燃炸弹。”
“您去哪里?”
我灼灼笃定望着两股对碰的势力,不断缩短相距,再耽搁下去,便无回旋余地,“我最后拼一把,有我在公检法的人不敢擅动,能挡就挡,挡不了,这是最后的路。”
“可是第三辆车爆炸,您能活着出来吗?”
我低眸,默了数秒,十指蹭掉密密麻麻渗出的冷汗,“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