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1 / 1)

闪躲反而惹他猜忌,我索性放下了木浆,深吸一口气,大大方方的回视他,我们相距百米,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认得出彼此轮廓,看不清眼神和涟漪,更不可触及,不可留恋,肺腑盘旋的难受之感灼烧入骨。

他凝视了我漫长的十几秒,悄无声息流逝的时间,并未曾使我煎熬,反而有一眼,即将移开的那么一眼,意味深长,又千回百转。

身着便衣的王凛说得兴致勃勃,却发觉祖宗没跟上,他皱眉四下观瞧,“沈检察长,哪里不对吗?”

祖宗云淡风轻收回了目光,“湖中央盛开一朵红梅,惊鸿一瞥被它迷住了。”

爱美色的男人,大多禁不住与女人相关的美景,王凛正想看一看是怎样独树一帜的红梅,吸引了祖宗的瞩目,后者大幅度朝前跨步,“让茶水快一些,我口渴了。”

这话转移了王凛的注意,他匆匆忙忙追上,“厨房在烹,沈检察长偏爱碧螺春,我挑了顶级精细的,别有一番滋味。”

他们浩浩荡荡没入丛林,当我意识到祖宗越走越远,幻化为渺小的一粒点,这艘小舟已经停了许久,荡漾在波光粼粼的湖泊中央,止步不前,了无生气。

我重新划桨,每游近几米,便飘出弹奏管弦琵琶的曲乐,快要抵达岸边,已是无比清晰。茶雾朦胧,袅袅蒸腾,王凛的声音再度传来,“多少货,多脏的水,你尽管安心,香港九龙和新界,白天副警务处说了算,晚上我王凛说了算,二十四小时,香港全是我的地盘。”

祖宗执杯挨着鼻尖,韵味无穷嗅了嗅茶香,“王处长一手遮天,肯与东北合作,是我走运。只是我好奇,张世豪卖货除了必经香港港的维多利亚港区,还有旁的路子吗。”

“香港港有一半由副警务处管辖,是九龙半岛这一块区域,香港岛那边新加坡承包了几个码头,广东客商租赁了两个,张世豪倘若通行毗邻香港岛的港区,那就不好办了。”

祖宗阴鸷眯眼,舌尖抵出一枚细碎的茶叶沫,“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张世豪的势力扩充香港,否则来日方长,香港会当作他的退路,他一旦加入港籍,按照现在东北的情形,弄不了他。”

王凛为难得很,硬生生扛了半晌没支会,祖宗问他有麻烦吗。

“张世豪的能耐,逼急了莫说港籍,新加坡籍他也拿得下,香港自02年开始,出现不少私人租赁码头,幕后老板变数很大,说句泄气的话,张世豪是否在这些幕后老板之中,我们都还不清楚。”

祖宗略微侧身,启唇说了很长的一句话,可惜帷幔虚虚实实的遮掩着,高山流水弹到了最高潮,完全倾覆了他的嗓音,山水之间皆是那悠扬的弦音,时而婉转时而激昂,惊了梅花,惊了池水,惊了翻卷的白云。

我爬上岸,侍者凑巧捧了一壶清泉水,打算送去湖心亭,他见我在这里挣扎,微怔了下,迅速搭把手将我拉到安全的高坡,我掸了掸衣摆沾染的水珠,“那边是什么亭。”

侍者循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是乐坊。专门男宾宴客的。”

我淡淡嗯,“你找个由头,帮我听听他们说了什么,尤其是坐在西南方和东南方两个位置的人。”

倘若能安排自己的马仔,我也不乐意牵扯不知根知底的陌生人,但不行,冒险太大,马仔扮成侍者伺候客人,惊动更多。

侍者又是一愣,犹豫了几秒,“程小姐,您大约看到了,沈检察长为首的一批人,非富即贵,恐怕不许…”

我不等他说完,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沓钞票,塞入他的工服口袋,“为我出力,我自然不亏待。不做也无妨。”

我耐人寻味瞟他的工牌,“养家糊口不易,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

金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皆有贪欲的血肉之躯,诱惑与威胁双重施压下,侍者隔着布料捏了捏钱的厚度,横心一咬牙,“我尽力,您稍等。”

他放下水壶,溜边从假山石的左侧小跑靠拢那座阁子,到达门口时,站着两名助理,侍者以为会被阻拦,自行驻足了半分钟,结果助理纹丝不动,只是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空气。

侍者一刻不怠慢,掀开帷幔跨入里面,他挨个掠过奏曲的姑娘,吩咐着什么,落座茶桌的四个男人都没有起疑,仍在专注商议公事,我知道成了,最起码票子没白掏,能侦测多少军情,看天意了。我抑制着惊惧的情绪找了块干净的四方木桩坐下,隐匿一株茂盛的松树后,七八分钟的样子,侍者迈出乐坊阁,有条不紊折返。

“程小姐,市检和市局增援了一百零九名警力,驻扎西北郊的国道,两日后上岗,听话茬是追剿货物。”

我瞪大眼睛,“确定是后天吗?”

我的郑重严肃吓了他一跳,他笃定点头,“确定。沈检察长说了两遍。”

我吊在喉咙的心脏猛然颠了颠,“两遍?”

且不论祖宗一向不喜反复重讲同一件事,他和王凛说这个干什么?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实在多余了。

难道祖宗防备我,放出的烟雾弹?

我绞尽脑汁猜不透,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了,死马当活马医,我揽下差事,办不好在张世豪的老窝里没法混了,陈庄就能搞死我,祖宗忙于和王凛谈香港码头的合作,一时片刻抽离不了,今明两日范畴一定是安全的。

我离开茶楼赶回别墅,行踪一向神秘的陈庄竟早早坐在沙发等我归来,她开了一瓶82年的红酒,气度自若的饮着,和她这副派头一比,我更像个外人,我倚着门栏仿若千娇百媚的妓子,张嘴冷嘲热讽,“陈小姐住上瘾了?这是不辞劳苦拿下顾润良,压我一头,给我甩脸子吗?”

她听出我挑事儿,偏头瞥向我,“豪哥不在。你牙尖嘴利的挤兑卖惨,不如省省吧。”

我嗤笑,扭着屁股走了几步脱掉外套,空荡的客厅唯有我们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与玻璃触碰茶几的脆响,保姆与马仔都被她驱散了,我踮脚把大衣挂在门后的银钩上,“陈小姐又想蛊惑我什么,如此大费周折的腾场地。”

她拿起一支倒置的空杯,抖了抖杯底的水,斟了三分之二的红酒,“我是长了恶相吗?程小姐对我太小人之心了。”

我警惕而疏离的和她遥遥相望,她示意我喝一杯酒,我凝眸瞧了一会儿,“陈小姐,朱医生是你的人吧。我一个皮外伤,用哪门子的藏红花呀,他熬药也不需加注这一味,你是故意让我看见,借机透露,对吗?”

她面色如常,“豪哥早年打拼,时常受伤,朱医生是治疗外科的圣手,忠诚耿耿,豪哥混出头后,也留用他,毕竟是了解底细的人,一举一动豪哥了如执掌。”

“哟,陈小姐这是挖苦我呢,摆出你我的差距,我本想和你平共处,看来陈小姐不给我机会。你要与我你死我活,我除了应战,无路可走了。”

陈庄皮笑肉不笑的刚想反驳,玄关的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张世豪前一秒进门,陈庄立刻迎了上去,殷勤而温柔的唤了句豪哥,我后一秒背过身,赌气端起酒杯,大口连饮,重重的砸在桌角,又拿住,再砸,折腾了七八个来回。

张世豪何其精明,他知道我和陈庄闹了别扭,以我的性子吃不了亏,他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太过分纵容我耍脾气,于是单手解着衣扣,另一手摸了摸她的脸,“你最近辛苦,我有数。”

陈庄眼眶隐隐泛红,她似哭似笑点头,“我应该做的。”

她比蒋璐和鲁曼的高明之处,在于她懂得不利用可怜和同情拴住男人,逼得男人窒息,从而萌生遁逃的念头,她适可而止,及时守住哭腔,点到为止的示弱与委屈,反而揪住男人的心肠。

我死命的咳嗽,嚎得喉咙都哑了,小脸儿憋得涨红,陈庄瞧出张世豪的心思,她非常贤惠识趣,“豪哥,我去打盆热水,你洗一洗。”

她起身进入浴室,哗哗的水声回荡,我一气之下踢飞了脚上鞋子,腿还未来得及收,张世豪一把握住我冰凉的脚踝,抬得高高的,吻了吻我脚趾,他胡子扎得我麻麻酥酥的痒,蜷缩佝偻着咯咯笑,笑了两声,又沉下脸孔,“张老板左娥皇右女英,打发得不亦乐乎呀。”

他佯装皱眉,压着嗓子里喷薄而出的笑意,“怎么程小姐的脚,这样臭。”

我呸了他一口唾沫,“你才臭。”

我骂了不解气,脚掌恶狠狠地踩着他脸,用力捻了捻,他一点不恼,只是牢牢地捏紧我发力的骨头,生怕我身子撂翻在地,磕破了哪里。

我余光看到陈庄端了一盆热水出来,当即梗着脖子一脸狂妄说,“这笔买卖我谈妥了,张老板赏我什么呀。”

他把玩我的脚背,“你要什么。”

“我要做独一无二,不要与人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