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1 / 1)

可惜唇瓣百般蠕动,声嘶力竭,反而尽是呜咽。

“你爱过我吗,真的爱过吗,无关利用,无关一切。一分,一丝,一霎那的念头,有过吗?”

祖宗背对我僵住步伐,他无声静默,垂在身侧的手握着枪,弯曲的指尖轻颤泛着青白。

不知过了多久,枪柄脱落于他颓败的手心,秘书急忙捡起,惊讶瞟他,祖宗几乎没多少表情,他压抑着每一厘让人识破的喜怒哀乐,真情假意,混官场的城府,是寻常百姓穷其一生也达不到的冷血。

不长不短的等待里,心脏仿佛经一把钳子死死地扼住,反复揉捏,啃咬,针扎,半苦半酸,辣中带疼,形容不了的难受悲悯。

有些真相,逃避一时,逃避不了一世,总会大白天下,他执枪插入我咽喉,动了杀机的瞬间,我和他便到了结的地步。

祖宗停了三四分钟,随即弯腰上车,没给我只言片语的回应。

我踉跄晃了晃,捂着胸口低低笑出来,笑着笑着,变成嚎啕大哭,哀戚的哭声回荡在咆哮的江面,被吞噬,湮没,整个世界没有因为我撕开的鲜血淋漓的伤口而止步,时间疯狂的行走着,浩浩荡荡的车海也快速驶离了铁门,远去在杳无边际的夜色深处。

我无力跌坐在土炕里,任由潮湿的沙砾包裹掩埋掉我,强烈的钝痛感袭击着五脏六腑,稚嫩的白骨一块块碎裂,暴露脆弱的血与筋,仿佛爬满了虫,啃咬得糜烂不堪。

我用漫长的七百日扎根进祖宗心上,一笔一划,刻下程霖的印记,一个,十个,二十个,甚至更多女人,我日以继夜的争斗着,抗衡着,累了也不敢睡。我可以贪图一时纵情的欢愉,但我畏惧醒来时一切天翻地覆不属于我的残酷。

我活在没有色彩没有阳光的岁月里,活在无数女人的阴影压迫中,强拖着一丝力气,铲除了阻碍我道路的每一副面孔。

结果依旧化为乌有。

他不要我了。

结束得猝不及防,锥心刻骨。

我掩面抵御着澎湃的海风,抵御着凌晨三点明珠塔的光晕,肩膀落住一双手,带着熟悉的烟味,熟悉的热度,拥抱着我哭到止不住发抖的身体,将我浮在脸孔的手拿开,轻柔擦拭我的泪水,语气饱含无奈与疼惜,“哭什么。”

155 他不要我了

我伏在他肩膀抽泣,哭声不大,却撕心裂肺,我使劲扯住他衣袖,所有力气都凝结在十根手指,“良州不要我了,张世豪。我和他没有以后了。”

我不知自己怎样无助而绝望的讲了这句话,像抽走我体内三分之二的血液,捣碎了每一寸鲜活的皮肉,幻化为干瘪的枯尸,每每触碰忆及,肝胆俱裂。

他手臂环绕我腰间,抚摸着颠簸抖动的脊背,唇抵在额头,轻声喊小五,一遍遍不厌其烦诱哄。

他喷洒的热气,烫了森森白骨,我呜咽着,张嘴一味抽搐。

我当作感激,当作救赎,当作依赖,当作不甘。直到我失去这个人,失去所有和他有关的未来,我蓦然惊觉,用情至深藏在骨缝里,藏在每一根血管里,它不言不语,不痛不痒,仅仅在丢掉的一刻肆意折磨。

我有准备,却经不住它的干脆。

军用摩托车旁立正的张猛挂断对讲机,越过其他警卫员站在关彦庭身后,“参谋长,老司令请您明日到府上喝茶。”

关彦庭闻言眉头一拧,“什么时候的事。”

“您刚下车时。方才又催了一遍,等您的答复。”

几秒的思量踌躇,他拆解军装袖扣又系上,掂量了数次,“明日黄昏,我会登门。”

“参谋长。”张猛欲言又止,“您是以述职、请罪…”

“请什么罪。”关彦庭严肃打断他,“在这个位置,我有做过错事吗?”

张猛顿悟失言,他敬军礼的同时低下头,“没有。”

关彦庭冷冷瞥他,围拢的七八名警卫员不约而同退后,谁也未曾显露半点波动。

“谭令武。”张世豪忽然念了一个名字,关彦庭喉咙溢出一个嗯。

“东北省军区,对外取消了司令员一职,这边枭雄辈出,京城忌惮,直接管辖,目前政委和参谋长一文一武执掌大权,所以黑龙江最后一位老司令,物以稀为贵,他的薄面,不买也要买。一旦买了”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我听闻阎政委最近很躁动,军区晋升了省委员,关参谋长是有史以来,唯一不满四十岁,便飞黄腾达至这般程度。双重权力加持,在官场何等风光,丝毫过错,都会放大。”

张世豪踢皮球,关彦庭也不甘示弱拉他下水,“沈检察长最擅拉锯战,他在明也在暗,他若死咬不放,我和他共事过,张老板也同样。我们了解他的耐性,你我无法匹敌。”

张世豪深知他的意图,有人挡枪,栽不了,谁做枪?皆不肯。无盾牌打头阵的枪,甩出去绝路一条,突围自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没有十成把握,好不容易达成目的,来不及享受,就葬身鱼腹,搁在谁头上也不情愿。

他面容无波无澜,腔调意味深长,“军政知晓了,事情便棘手了,关参谋长不可告人的把柄,岂止这一桩。”

“张老板。”阴恻恻的一声,叫得人头皮发麻,关彦庭似笑非笑,针芒毕露,“你拿捏的底牌,我就没有吗?”

千年的老狐狸下山觅食,吃饱了,还要捎下顿的。关彦庭当参谋长时,高深的城府已经初露锋芒,省委第四把交椅稳稳当当垫在屁股底下,军政系统无人能挡,那股两袖清风与世无争的做派,他显然不打算继续披着。

从前隐忍,卧薪尝胆为掠夺,现今邪恶,为牢固。

张世豪含笑眯眼,将半截没抽完的香烟抛向墨黑的江面,燃烧的火光顷刻熄灭,葬身翻腾的漩涡。

“关参谋长与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土匪头目,怎会有来往呢。这等闲言碎语毫无根据,即便捅上去,子虚乌有的事我不会认。”

黑白牵扯多了,久了,白道的垮台,黑道的丢命,一番试探各有把柄,那么他们精明至此,谈何自掘坟墓。

关彦庭淡笑,不置一词戴上军帽,“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平行线相交,无妄之谈。”

他命令张猛收兵,张世豪目光在他从容刚毅的背影定格片刻,幽邃的瞳孔暗流涌动,喜怒不明,是刀光剑影的歹意,是窝藏收敛的杀气,沉寂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重新落在我脸上。

我仍旧啼哭着,五分心思揣测他们,五分心思担忧自己前程,游走上流社会的女人,明天过什么样的日子,仿佛烙印骨血里的疤,天塌地陷之后,坐在废墟内,它会逐渐清晰,提醒着我的下一步棋,重整河山。

他指腹捻磨着被泪水洗过的红痣,“样子皱巴巴,再哭下去,我也不要你。”

呼啸的风吹散他声音,变得孱弱,断断续续往耳朵里钻,张世豪掌心托举我屁股,固定在他怀中,站起身走向灯火绵延的铁门,军用吉普轰轰烈烈驶离,溅起飞扬的尘埃,拐弯时,第二辆车后座的关彦庭,不经意降下车窗望了过来,他削薄的唇角浮现一丝笑,势在必得的,阴险诡诈的,斑斓的光影仓促一晃,他是那般清俊风华,犹如我的错觉。

身后遗落的旖旎的泥沙,甩下一串长长的,深深的脚印,浪头拂过,浅了一半,再拂,消失无踪。

我埋进张世豪衣领,哽咽说哪里皱。

他微微偏头,两张脸的距离缩短为咫尺之遥,“我眼睛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