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1 / 1)

我靠在床头,亲自打了一通电话感谢关彦庭,他恰巧忙,传来翻阅纸张的唰唰脆响,不过听到我声音时,他顿时停了,似乎十分欢喜,含着清浅醇厚的笑意,“怎么,想我了是吗。”

不必亲眼所见,我也猜得到他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眸,如何荡漾温润的波纹,仿佛清风明月,俊美得不成样子,我忍不住随他闹,“是呀,关先生令我魂牵梦萦呢。”

“哦?说来听听,怎么魂牵了。”

我扬下巴,想起他看不见,勾着脚趾晃了晃,“几株花开得很好,关先生会选,说你不懂讨女人欢心,我不信。”

“只讨了你一个,男人与生俱来的本事而已。”

门此刻忽然响了一下,一声参谋长刚出口,他大约做了手势,那人住嘴,又退出去,第二声响起,他才开口,“人比花娇。”

我挑唇,素日严肃又严谨的军官说风月话,真是听了酥骨头。

一方狭窄的玻璃外有护士前后经过,白衣刺激了我,我脑海也是光芒乍现,我想到我最在意的一件事,也是一个谜。

“那天送我到医院,你吩咐大夫做手脚了吗。”

他沉默了几秒,“什么。”

我言简意赅,“穿刺。孩子的出处。”

我说完,不紧张是假的,我攥着电话的手一点点收紧,压抑着呼吸,生怕遗漏任何一个字,那端再度陷入死寂,片刻后格外平静的语气说,“我没做这事,你多想了。”

闷在口腔内的氧气呼出了多半口,减缓了窒息感,我问他做了什么。

我不相信他一点动作没有,我那句话,换做是谁,都会当作我在嘱托,以关彦庭混军区的能耐,他只会比旁人通透,而不会糊涂。

“无论如何保大,尽全力保小,倘若保不住,就利索点,不必等人来。”

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挪开,露出原本的森森白骨,嫣红血肉,胀痛又轻松,胀痛因何,我不清楚,或许潜意识中,我的渴望中,我盼着是张世豪的种,我记得,我永远忘不了,他拥着我,他手按在我小腹,那般渴求孩子降生的模样。

温存,柔软,半点不像叱咤风云无畏血光的他。

轻松是这孩子当真是祖宗的,它不会变成阻碍我、扳倒我的软肋,谁也没辙,只要我自己不捅娄子,这位置,如二力所言,稳稳当当,骑在我身下。

我笑了笑,“多谢。”

他淡淡嗯。

我如释重负又担着千斤,形容不了的沉闷和矛盾,我故作若无其事的语气,拨弄电话线,“我欠关先生的半个吻,偿还遥遥无期,新账旧账一起算,猴年马月也还不清了。”

“也好,欠的时日长久些,我正巧有理由。”

“什么理由?”

他说见你一面的理由。

关彦庭可不是沉湎风月,受妓子迷惑的男人,我当他玩笑戏弄我,耍风趣,喜滋滋靠在床头,拉开抽屉取出一把木梳,打理长发,“随时可以,我反正闲着无趣,关先生来,记得带棋盘。”

他说了声好,我们很默契,几乎同一时刻挂断。

和关彦庭接触,从不觉得疲累,即使那个绵长深入的吻,之后回想,也似乎没那么别扭,不可否认,他是一个让女人极其舒服的男人。

我在医院住了一周,第七天傍晚,正伏在窗台剪花,暗处瞧大戏的文娴终于按捺不住露头了。

她没有以往既不露声色的冲动,又呼之欲出的恨意,她很平和,定在那儿环视一圈,目光停留在沙发搁置的男士西装,她冷笑,“你是因祸得福,还是死里逃生。良州为这一胎,和我吵得天翻地覆,再也没来过。”

我捏住一片凋零的梧桐叶,连眼神都吝啬给予,“芸芸众生爱得世俗,男人爱美色,女人爱财富,自古使然。沈太太的美色不够,留不住有财富地位的丈夫,你有什么好抱怨,你不该怪你自己吗?”

她随手将皮包挂在门口铁钩,慢条斯理走进来,“如果不存在狐狸精,天下男人也没有理由放肆。程霖,你现在每一次掠夺,都将加注在你身上,来日方长的报应。瞧,孩子不就报应了吗。你当初怎么搞垮我,你应该不会忘记。”

我乐呵呵转身,把修剪好的叶子揪掉,递给她,她皱眉端详,没伸手,我说我不怕报应,那是失势的人安慰自己的谎言。胜与败,唯有这辈子。

她高出我半头,穿着银色高跟鞋,化着精致遮瑕的妆容,掩盖她的皱纹和沧桑,确切说,是得不到滋润的寂寞。

她居高临下的模样,让我想到一个词,悲哀。

装胜利,装得意,她内心的荒芜和恐惧,远比看似失败的我多。

【明晚0点30分。晚安。】

123 喜欢吗

文娴看出我鄙夷她,她问我知道这世间权贵男子的通病吗。

我不置一词,她伸出手,她掌心无比寒凉,像刚刚从冰天雪地拔出,冻得头皮发麻,她停在平坦的腹部,惋惜又幸灾乐祸,“不是你的,就算你拥有了三个月,又能长久留住吗?”

她隔着病号服,拍打那块千疮百孔的皮肉,“你以为良州没料到吗?从我将粉粉送上他的床,他便心知肚明我的目的和企图。如你所言,他当初残忍无视我的骨肉被你戕害,如今也还给你了。他谁也不爱,人命与情意,是他不堪入目的玩物,我和你的不同,我能给他的,你给不了。”

许是冷,或是字字珠玑刺伤了我最不肯面对的底线,我不由自主发抖,视线里一阵黑一阵白,黑得如墨,白得胜雪,纠缠撕咬着我,我不肯接受她挑拨离间的话,半点不能,祖宗利用孩子造假钳制张世豪,我信,祖宗对血脉如此冷血无情,我不信。

文娴诞下孩子,文家会成为沈国安弃子时的绊脚石,而我则不存在这个威胁,祖宗没道理忌惮。

文娴察觉我心不在焉的颤栗,笑声愈发放肆,“爱良州的女人,不缺你。这些年,他用杀人不见血的冷,回应我热火朝天的爱。我作为妻子得不到的东西,你更不该痴心妄想。”

我在她视线里瑟瑟晃晃,好半晌才稳住,我一把推开她的手,她毫无防备,朝后退了两步,远离我半米,我面无表情逼视她,“你错了,我们的不同不是背景,而是我们走的路。婚姻中最可怕的事,并非男人包养二奶,不肯归家,而是丈夫的爱意全无,妻子却拼力死守,有些挽留,会随着偏执的争夺,而变得让人厌弃。你选择消磨掉男人的愧疚,而我选择把它一点点转化为真情。”

不只是文娴,所有求而不得逐渐失去的女人,不甘与报复,皆是在残破的婚姻里垂死挣扎的唯一借口。

她无法改变什么,只有熬。

放下怨恨,摒弃前嫌,和祖宗相安无事。

个中滋味,不在她这个位置,永远体会不到。

我重新转过身,修剪参差不齐的梧桐叶,“沈太太,粉粉恐怕做不了你的得力干将,她的生死,她的嘴巴能否撬开,吐露出对你不利的真相,决定权握在我手中,这一天你早有准备,但你没想过,我和良州都没有一怒之下封死她的口,我留着她,慢慢玩,我喜欢折磨,让两瓣流血的唇,说锥心的话。”

我这一胎,尽管比不得文娴明面的尊贵,可祖宗和张世豪两方皆有嫌疑,说白了,孩子是谁的都相当显赫,外界眼中纵然上不得排场也是含金量十足的宝贝疙瘩,祖宗丧子在先,五成几率是他的,一旦落实,就是筹码,他疼不疼另当别论,大房必定处于劣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