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整整三个轮回,荒唐的过往成了泛黄纸张上的几点干涸墨渍,独独回忆还在迷宫中不愿走出来。

三年间,云景阳怀念着与穆霭过去相处的点滴,从未放弃穆霭会醒来的期待,他相信穆霭一定不舍得抛弃他。

后来,或许是他执拗的坚持有了回报,穆霭终于在某一天醒来。

看到病床上真真切切睁开眼望向自己的青年,云景阳几乎喜极而泣,面对外人冷峻的面容同样碎了满地,变成委屈的模样。

他握住穆霭的手,眼睛不敢眨一下,生怕穆霭的清醒是他的错觉与幻想,终于在听到熟悉的轻唤后,云景阳抱住了穆霭。

他想,他的穆穆总算回来了。

可高兴的时间还未持续多久,在穆霭恢复的第七天,他对云景阳说明了要离开的打算。

云景阳清楚地记得那天当听到穆霭要离开的要求时,他久久缓不过神,他在心里喊了许多话,但一望向穆霭充满悲戚的眸子又全部偃旗息鼓。

这一刻,云景阳终于肯直面现实因为父辈的错误,穆霭不会再与他回到过去了。

不管他的喜欢有多么浓烈,不管他的爱有多么深厚,都抵不过家破人亡的伤害与残忍。

云景阳有时会想,如果当初他早一点发现真相,结果会不会好一点?

然而最后他只是摇了摇头。

云景阳明白,他对穆霭的偏执已经到了不正常的程度,若他早一点知道了真相,他或许会不受控制地做出更多伤害穆霭的事情,他会选择让穆霭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更会成为与蒋林熙、欧阳霖一样的存在。

于是面对执意离开的穆霭,云景阳这次选择了放手。

不过让他真的不在意,根本不可能,所以自从穆霭定居在海南,他每天都会派人在暗中保护,自己也将许多工作安排过来,他想穆霭或许知道自己在悄悄跟随,只是对方不在意他罢了。

无数次,云景阳都想在阴暗的角落里冲出来抱住穆霭,又或者像过去那样直接将穆霭绑回来,但他早已没了当初的勇气与信心,患得患失的他如今唯怕伤害到穆霭,所以他只能任凭时间蹉跎。

当蒋林熙找来时,云景阳并没有向对方隐瞒穆霭的行踪,他想虽然穆霭不愿再见他,或许对于初恋蒋林熙,他是想见的。

爱情使人卑微,云景阳深有体会。

海啸浪涛不绝于耳,面对云景阳痛彻心扉的坦诚想念,穆霭不知所措。

云景阳爱他,可他呢?还喜欢云景阳吗?他还能喜欢云景阳吗?穆霭明白他不能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某个人身上,云景阳更何其无辜?

但穆霭的痛苦更是来源于此,他清楚家中过去的悲剧云家难辞其咎!偏偏,他喜欢云景阳,喜欢到想忘都忘不掉!

穆霭更恨,恨自己为什么狠不下心说出拒绝?又为什么狠不下心与对方一刀两断?

理性与情感的不断拉扯同样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穆霭,所以当他再次看到云景阳时,想到的只有逃避。

而今天,上天似乎并不允许他逃走了。

雨滴流进眼睛里,穆霭眯起眼睛看向早已褪去一身稚嫩的男人。对方嘴巴微抿,一双幽深的眼珠映出自己迷茫的模样,穆霭知道他在期待自己的回应。

斑驳的回忆涌入脑海,除了过去与云景阳在一起的甜蜜,一同袭来的还有自己含冤入狱的父亲,被迫跳楼的母亲,至死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的舅舅……太多的鲜血与生命横亘在他与云景阳之间,穆霭不敢随意将情感说出口,他怕去世的父母会生气。

负了云景阳,他又做不到。

他到底该怎么办!

太阳穴宛如撕裂般剧烈地疼起来,左胸口紧随其后也不由分说地开始震颤,穆霭刚抬起的手无力垂落,他一手按住脑袋,一手捂住心口,终是没忍住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

喉间涌出一股铁锈味,穆霭大脑昏沉,很快,他视线模糊,终是没撑住晕了过去。

……

风暴持续了三天,穆霭同样发了整整三天的高烧,像紧绷许久的精神终于得到了放松,隐藏在体内许久的隐疾也抓住了时机一齐爆发,穆霭终是没有招架得住。

三天里,云景阳一直陪在床边无微不至地照顾穆霭。

三个日夜,窗户被暴雨打得哗哗作响,云景阳更是一刻不敢闭眼。

民宿里的年轻老板经常来看望穆霭的状态,他站在门口,看着三天前突然闯入门的年轻男人,眼底若有所思。

风浪刚开始的那晚,尽管对方模样狼狈,怀中还抱着昏倒的穆霭,但他瞧得出来云景阳不是普通人,尤其是一双凌厉的眸子,只对视了几秒,他便莫名心虚,好像自己成了正在被审视的犯人。

三天的时间足够他一个外人看出来什么了。

“你喜欢小霭?”

抱臂的双手放下,年轻老板走上前站在床边,低头看向刚退烧不久的穆霭。

云景阳握住穆霭的手,垂落的发丝挡住了眼底的阴鸷,半晌,他简单地“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呵,怪不得……”

睫毛撩起,云景阳斜睥向身后,“怪不得什么?”

年轻老板视线转向态度冷漠的云景阳,弯起的唇角潇洒散漫,等了几秒,才慢悠悠道:“怪不得我在与小霭提到你停在门口的车时,他表现得很不正常…比见到蒋先生时,还不正常。”

握住穆霭的手倏然收紧,云景阳腮帮绷起,保持着沉默。

不一会儿,年轻老板抬头瞧向窗外逐渐散去的乌云,感慨道:“天要晴了。”他看向保持着同一姿势未变的云景阳,“您也不必太担心,小霭的烧退了,医生说明天应该就能醒了。”

说完,老板走出了房间。

第二日,果真如老板所说,天空阳光高照,全然没了之前阴云压城的踪迹。

冷清了许久的海南再次恢复了生机,民宿也恢复了忙碌。

与站在面前穿着简单干练的短发女生对视片刻,旋即年轻的民宿老板偷偷瞧向停在门外的黑色SUV,心道:还没送走莫名其妙的云先生,又来了位看上去不好惹的女罗刹。

再这样下去,估计他这栋花全部家底置办的宅子马上要成废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