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见窗外已泛鱼肚白,黎明的天光透过纸窗而入,宫人们紧着收拾屋中的狼藉,一点点将染了血污的布料器物撤去归位。

低头看见怀里虽然虚弱但健康无碍的顾容轩和女儿,林昭辉终于迟来地松了一大口气。

“但方才这一瞬我突然觉得'锦黎'这名也不错。日出瑰丽,前景光明。这是我家贵君辛苦了一整夜,在黎明时分才诞下的美好宝物……”

顾容轩本来就不爱思考,这会儿脑袋更是半点也不转了,虚弱道:“好,就叫锦黎。”

林昭辉笑着点点头,吩咐旁人将名字的写法递出去。顾容轩试着在唇边无声地念叨了几遍“林锦黎”,看着她柔软漂亮的小脸,终于慢慢有了“这是自己和陛下的孩子”之实感。

林昭辉又和他一起看了闺女一会儿,这才将睡着的小锦黎交给产婆带下去和奶妈一起照顾,自己则留下接着亲自喂他家贵君用参汤和红枣水。

“陛下……唔,怎么从没人和我说过生孩子这么这么痛……?真的好痛。我现在腿间半点知觉也没有了……以后会不会再好不了了啊?”

顾容轩用了些汤汤水水后颤着嘴唇问林昭辉。

哪怕刚刚惨烈的痛楚似乎在经历过后已经猛然消失了部分,那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恐惧还是久久挥之不去。

林昭辉连忙安慰他:“别瞎想。我刚刚问了稳婆,你没事的。好好修养几月就好了……咱们以后就再不生了,好不好?你刚刚痛成那样,把我都吓坏了。”

顾容轩慌忙点头,曾扬言要给林昭辉生一窝娃娃的豪言壮志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嗯,不生了……我再也不要遭这罪了……”

说着他又一次控制不住眼泪鼻涕,吧嗒吧嗒从眼眶里掉下泪珠。

“陛下……我方才还以为……还以为要死在床上了呢……!”

孩子被抱走后顾容轩刚升起的那点作为爹爹的责任心便烟消云散,一瞬间又变回了要陛下抱着柔声亲哄的贵君。

林昭辉见他还能抱着自己哭就放心了,搂着他不断重复着“辛苦了”、“容轩了不起”云云……

终于等到天已大亮,累坏了的顾容轩这才挂着两道擦不干的泪痕沉沉在他怀中安稳地睡去。

157 心心念念的母乳喂养(顾容轩)点

送上门来的饭哪有不吃的道理。

顾容轩这觉一口气睡了足足一天,直到第二日天才醒来。

林昭辉知道他生产艰难,肯定累坏了,但见人整整一日没动静还是吓得不轻,夜里叫太医反复看了两次确认他只是睡着了这才放心。

生产时围绕在周身的血味儿早已被洗净,顾容轩也叫林昭辉悉心擦拭了全身,身子干燥地窝在被褥里休息。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脑子还不清醒,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触及掌心下的肚子瘪下去一块儿,他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用胳膊肘撑着床半坐起身。

“孩子……!”

外头天刚蒙蒙亮,林昭辉睡在外侧,跟着忙活了一天的他浅眠得很,听着动静当即也醒了。抬头见自家贵君傻兮兮地发愣,手掌在肚子上摸来摸去,林昭辉愣了愣便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道:“睡傻了吗?孩子都生完了。这会儿在乳母那睡着呢。”

“啊……是了……”

顾容轩张了张嘴唇,这才慢慢想起来前一日产房中的苦痛和最后看到女儿小脸时的欣慰,摸索着又躺着钻进被褥里。

“我休息了多久?大家还在外面等着么?”顾容轩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像另一个人一般。

林昭辉坐起来扶着给他喂了点水,轻声道:“你生完后已睡了整整一天。白日里乳母带锦黎过来跟你一起躺了会儿,你睁眼看了片刻便又睡回去,估计是不记得了……”

“一天?”顾容轩不可置信。他还以为自己只是眯了一会儿呢……

“幸好昨日不用上朝。今天也空着。白日我让人把折子拿这儿来批,你就安心躺着吧。”

顾容轩往林昭辉的方向蹭了蹭,用脚从褥子下勾着林昭辉的委屈抱怨道:“陛下怎么和我睡两床被子……是不是我几日未洗头发,也没熏香,陛下嫌弃我了。”

“胡说什么呢。你下半身还有伤,肚子也还要恢复,我是怕睡着了无意间压碰着你呢。”林昭辉无奈地靠近了些,隔着褥子将顾容轩往怀里拢了拢,语气柔软地哄他。

顾容轩这才满意,在他家陛下怀中蹭了蹭,与其说是刚生了娃的爹爹,自己倒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对了,锦黎呢?怎么小床上不见她……她不能和我睡吗?”

林昭辉拍了拍顾容轩的肩头:“锦黎这孩子个头小脾气大,嗜睡又爱哭,也不知随了谁?我怕晚上放在屋中吵恼了你,夜里还是让乳母带吧。”

“我?我个子可不小。”顾容轩闷闷道。他似乎也只能反驳这一点了。

林昭辉见他有精神比看着什么都开心,在顾容轩额头上亲了口:“若还是累就再睡一会儿。不然就让宫人早点给你备膳,你再瘦下去可要变成一根面条了。”

顾容轩睡了一日颇有精神,而且他发觉听到“备膳”“面条”等词,原本毫无食欲的身体竟自发地升腾起了饥饿感。他怀着锦黎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过这么想吃饭的时候了。

而且他不由得回想起了长春宫小厨房特制的糖醋小排、红烧肉、松鼠桂鱼等物,一时间胃口好得不得了。

然而被林昭辉扶着靠在床头等待了一阵子,看着端进来的全是汤汤水水的,有肉也都是清淡的做法,顾容轩嘴角都能耷拉到常宁宫去了。

“皇上、公子请用。这是养胃补血的猪肝小米粥,红糖糟蛋,还有太医院特制的药膳八珍糕,补气血得很。”柳儿一样样给顾容轩端到小桌上,一抬头就看到他家公子老大不情愿的脸,不用说都知道他不爱吃这些。

“公子,忍一忍……您看,皇上也陪您吃这些呢!而且昨日太医院的老太医说了,您只要好好坐月子,等年宴后不多时就什么都吃得了,届时哪怕喝点小酒也是无碍的。”

林昭辉也补充道:“是。还记得生产前和你说的吗?彬羽可是说了家宴后要来你这儿办赏雪宴的。你要是恢复得好,到时候就能穿着尚衣局定制的新衣,抱着锦黎接待大家了。”

他顿了顿,又加码补充道:“不久前得了进贡的紫貂皮草,这两天让人给你做件新披肩吧。给咱们家锦黎也做个小的,你们一起裹着,赏雪宴就不会受冻了……前提是你到时候得恢复得能起床才行。”

“那是自然!”

顾容轩眼睛一亮,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劲儿,频频点头,主动用起桌上的那些汤汤水水来。

柳儿在一旁无奈得很。紫貂皮草固然格外华美昂贵,但二皇女她才那么一点点大,裹上不得和个毛孩子一样?哪能好看啊。

不过……他家公子喜欢就行。

……

就这样被身边的人哄着喂着,不到十日顾容轩苍白无血色的面容就一点点恢复了往日的光彩。虽然乍一看还是两颊还是微微凹陷,但起码脸蛋瞧着已白里透红,想必只要之后缓慢调理饮食就无大碍。

他们娇玉一样的二皇女虽然早产了一个月,但在太医和乳母们的精心照顾下能吃能睡,也一天天长大着,估摸着等过年后就能和足月的孩子一般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