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起先帝,太后话就多了起来。沈彬羽安静听着,只在她提起“在东宫时便生下辉儿”时似有触动,手指在衣袍下攥紧了。
双儿孕率不比女人,生产也困难些。他又何尝不想在东宫里就怀上子嗣?
沈彬羽心知肚明,太后对他再满意也是有条件的,若是真的三年无所出,他的处境就麻烦了。
不过想到林昭辉,沈彬羽又松开了手指,放松了姿态。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陛下应该是会站在自己这边的吧……
“对了,今日你来请安,我有一要事要吩咐,”太后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叫侍女拿次年的手写年历来,“皇帝在东宫时通房众多,但都是些低等宫婢,一并遣了倒是件好事。只是这一来后宫太冷清,我想着明年便为辉儿举办大选。只是……这三年国孝还未过,君后以为如何?”
沈彬羽早有预备,垂首答道:“回太后,新帝登基乃普天同庆的喜事。自古以来,三年孝期缩短为一年的先例比比皆是。况且如您所述,先帝向来仁爱,知晓皇上提前选秀是为了皇家血脉开枝散叶,在天之灵定会欣喜。太后实在无需为此忧心。”
太后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被这一套滴水不漏的回答惊得愣了几秒,缓缓放下杯子才想起茶还未喝进嘴里呢。
先帝远见卓识。识人的眼光未免也太毒辣。沈彬羽与辉儿同龄,虚岁才二十啊……
“那我便替辉儿做次主,开年便昭告天下为皇帝大选,挑选十四至二十岁容貌端正的男女,各地初选后再入京复选。几轮下来天气也该热了……皇帝他只有最后一轮殿选才能见着秀女,我这个做母亲的有时也不懂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到时候君后便协我一同操持,替辉儿过目吧。”
“一切听太后的安排。”沈彬羽恭敬道。
又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太后念沈彬羽那还要接受其余妃嫔的请安,允了他早点回去。
回到坤宁宫,沈彬羽的宫侍就忍不住在他一旁感叹:“公子料事如神……太后真的要来年就选秀。您是怎么猜到的?”
“也不是猜,不过设身处地想了想罢了。”
他刚迈入宫门没几步,就有宫女来报,说是来请安的荣君和夏才人都到了,这会儿已在西暖阁侯着了。
沈彬羽点点头,直接往西殿去。
他进屋时房中鸦雀无声。
君后未到,先进暖阁的妃嫔不可擅自开口聊天。夏瑞第一次请安,不敢怠慢,早早就来了。荣君快到规定的时辰才踩着点来,坐下便开始毫不遮掩地从头到脚打量他。
夏瑞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荣君华美到刺目的姿态,顿时感到无地自容,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沈彬羽来了,顾容轩的注意力自然也就转移了。夏瑞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连忙紧张地站起身行了个不太顺畅的礼他到现在还习惯性地见着主子就想跪下。
“臣侍参见君后。”
顾容轩比他慢了半拍,看了沈彬羽,脸上看不出心情,干巴巴地也来了一句“参见君后。”
“免礼,随意坐吧。反正咱们这也没几个人。”沈彬羽在主座上落座,随口淡淡道。
他不喜热闹,也没什么好吩咐大家的。三人都坐下,竟一时无言。
顾容轩可是知道昨天陛下一夜都在沈彬羽这。他听说对方一早去了太后那还未回,便在心里默默数了两人昨日能睡几个时辰,猜测今日肯定会看到沈彬羽疲惫不堪的姿态。
结果沈彬羽出现时依旧神采奕奕,一如既往地风轻云淡,坐下时的姿态也并无不妥……
难不成陛下没怎么幸他?那不可能。顾容轩对林昭辉的精力可是有十足的了解。
他纳闷地想着,难不成真的是我身子不受用……?在这方面都能输给他?
“怎么,荣君一大早就有火气?”沈彬羽端起茶喝了口,抬眼问他。
他一进来顾容轩便瞪着眼瞧自己,像是要盯出个洞来,也不知道瞧出了什么没有。
“不比你有陛下陪伴,昨日初到新宫殿,我认床,独自翻来覆去睡不安稳。”顾容轩没好气道。
夏瑞旁听着这大不敬的话,吓得全身几乎蜷缩起来。眼神在顾容轩和沈彬宇之间来回移动,恨不得他们叫自己出去侯着,不要被卷入这种风波。
“哦?那今日你应能睡个好觉了。”沈彬羽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意思是陛下今天应该会去你那。
他这么坦荡,却叫顾容轩后面的话都被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
沈彬羽看他一副有火无处发的模样,笑了笑继续道:“对了,我今日去太后那请安。太后的意思是明年开年便为陛下大选,我也会一并操持此事。夏天终试,入宫后还需教导礼仪,估摸着明年这会儿才可上牌子。虽还未下正式诏书,但毕竟是关乎后宫的大事,今日便先和你们说了。”
“这么快?”顾容轩大惊。顿时把之前的酸意抛在九霄云外。
他还以为至少要等两年半,待出了孝期的……
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但一想到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新人,将这六宫都渐渐填满,他或许会好久都见不到一次陛下,顾容轩就心里堵得慌。
沈彬羽像是看出他的担忧,难得开口劝慰:“陛下不是冷心冷情之人,以后就算有了新人也不会忘了旧人的……”
此话听来是劝顾容轩,何尝不也是在劝自己。
顾容轩还是胸口一阵阵发闷。宫里规定皇上月头月尾至少要宿在君后那两日,其余位分可没这待遇。沈彬羽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算了,想也没用。反正横竖还有一年呢……”顾容轩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他也是佩服沈彬羽,竟要亲自帮忙操办。若是自己负责,定会忍不住将那些姿色不错的在最后一轮前统统全刷下去。
夏瑞困惑地抬头偷偷瞥两人。也不知道他们关系究竟是好还是差。
说好,他们说话的语气可一点都不和气。说差……却又好像不是真的关系糟糕。
对于皇帝大选,夏瑞的内心毫无波澜。反正他只是这宫里充人头的无名小卒,皇帝注定不会记得自己,三个人还是三十个人没有任何区别。
“时间不早,我昨日没休息好,有些倦了,今日便到这吧。以后你们不用日日早起过来请安,若无旁事月中来一次即可。”
得知此事夏瑞很是欣喜。
他倒是不嫌早起请安繁琐,只是每次来都要旁听君后与荣君两位熟人说些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话,他心中难免压力颇大。
沈彬羽叫宫侍搀着回正殿去了。夏瑞慢悠悠地带着冬儿往回步行,走出不远便看到荣君的轿子被人抬着往另一个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