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燧也不在意这种调侃,笑道:“动静很大么?”

“奴家以前觉得公子儒雅,不曾想到如此厉害。奴家便索性叫人不要安排客人去那一片,让公子和小爷尽兴。”

郑燧简单一礼:“多谢陈妈妈借金屋一用。今夜已晚,只能宿在妈妈这里。劳烦妈妈给安排些好消化的饮食,一会叫人送去。再叫人去清理下。屋内,有点不太能见人。”

陈妈妈笑道:“没问题,公子跟奴家客气什么?公子肯在楼里过夜,奴家荣幸之至,定让公子宾至如归!”

郑燧笑一笑,用眼神示意陈妈妈不动声色地遣走仆役,二人单独留在屋内,关上了房门。

“郑某此来并单纯寻欢作乐。”郑燧语调神色皆变,“前几日吩咐妈妈的事,如何了?”

他并非两年未曾来过,只是前几次变装隐匿身份前来,并未寻欢,实为公干。四时春既然背靠郑家庇护,便也成了郑燧的情报网点之一。许多人平常不会说的话,在烟花之地一不留神随口说了,也不当一回事,却不知听者有心。

陈妈妈换上一脸正色,肃然道:“公子的吩咐,奴家不敢不尽心。这几日那位徐家公子,确实常来这一带喝酒见客。期间带过客人来我们楼里。那两位客人虽说是中原打扮,举手投足,却像是北茹人……”

郑燧缓缓点头,若有所思。

徐家公子,正是流亡而来的朔州徐氏嫡长子、徐铭。郑燧会暗中调查他,则是因为方淮临走前对他的秘密交代。

彼时方淮担心司徒曳和李景肃的别扭愈演愈烈,甚至一时无解,出征前便与郑燧密谈,留给他一个任务设法找出司徒宪的破绽。

“……在我看来,司徒宪的到来,动摇的不仅是皇上的心,还有颍州城内那些不服郑氏、不服皇上的人。恐怕司徒宪自己也是怀着这份心思,想要暗中谋划些什么。他现在虽说被软禁在宵衣宫内不得随意出入,但他那十名贴身死士,恐怕无法看管得那般严密吧?

“仲源,我的想法是,不如利用司徒宪的出现,引诱城中不轨之辈与之接触,放任他们商量阴谋!如此一来,既能找出司徒宪策动阴谋的真凭实据,又能揪出城中的不轨之徒加以铲除,岂不是一举两得?”

他当时听了也觉得方淮此计甚妙。司徒宪的去留问题,即便是现在,也尚未明确。司徒曳摆明了没想杀他,但也不能把他遣回江南。留在颍州,迟早是祸患。他的狼子野心,刚好可以加以利用,揪出城内同样对颍州政权心怀不满之人。

这事情,郑燧没跟自己父亲和大哥商量,暗中独自调查起来。他本就擅长情报搜集、培养死士、执行一些明面上不方便由父兄出面的事。自从司徒宪被迁出宵衣宫,他更是暗中使了手段,调去看守的士兵都是懒散怠惰的老弱之辈,不动声色地给司徒宪留了空隙。查来查去,浮出水面的是外来者朔州徐氏,倒是没让他感到意外。

外来之人,难以跻身上流,更难取得与从前一样的地位,心态失衡在所难免。何况朔州徐氏虽说不得志,家底还不错,颇有资财,也能入得了司徒宪的眼。

只不过从前他以为不过是与司徒宪暗通款曲,如今又冒出了北茹人,徐铭的亲妹妹徐姗姗还是宵衣宫的两名选侍之一,情况恐怕比他所想更为严重些。他亟需一些更直接的证据,能够说服父亲和司徒曳出面过问。

“陈妈妈,我明日便找个人来你这,扮作是楼里姑娘。你待她如常、随意使唤即可。若是徐公子再带人来,务必要让我的人入内服侍。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务必配合。”

“公子放心,公子的吩咐,奴家绝对分毫不差地照做。”

郑燧道了谢,又问了些其它的情报,便起身欲走。陈妈妈笑着唤住了他。

“公子男女皆爱,奴家不觉得有什么,万没想到公子这回看上的竟是个北茹童子。公子对那位小爷,莫不是当了真的?”

郑燧微微一笑:“妈妈好眼力。”

“以公子的家世……”

“如此乱世,郑燧身负家国重任,不知能活到几时,何不趁与他皆有命在,快意享受?妈妈你说,难道不是这道理么?”

陈妈妈一时无言,良久,躬身一拜:“颍州郑氏,乱世之中保境一方,护佑我等小民在此安居乐业,大恩大德,陈香儿替颍州百姓给公子一拜!”

郑燧轻轻“嗯”了一声,受了这一拜,转身而去。

即便身死于乱世,留一个清名在史书、留一个圣名在民心、留一段鲜活情爱于自心,此生便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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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曳在两个侍卫的陪伴下来到软禁司徒宪的院落时,司徒宪正在抚琴。

他远远听见琴声,不由一阵晃神。离开朔阳之后,他只在刘辉的王宫里被当做宾客以礼相待的短暂时光中,有过几次抚琴的经历,后来便再没有过。起初无心,后来无暇,再后来没脸开口向人讨要。如今一年多没有摸过琴弦,不知这双手是否还记得抚琴之感。

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偏偏司徒宪弹奏的,正是他父皇生前曾经最爱的一首曲子、《静夜思》。

他让侍卫停下脚步,站在院中听完了整首琴曲,双手一直紧紧捏着衣袖。司徒宪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琴艺更是卓绝无伦,一曲《静夜思》优雅深沉、静谧如水,听得司徒曳忍不住眼角含泪。想起从前父皇还在时,司徒宪在宴会中弹奏此曲,赢得满堂喝彩。

都过去了,他告诉自己。司徒宪不是父皇,与父皇也并无相似之处!

他之所以只带侍卫前来,正因为他必须独自面对司徒宪,独自面对司徒宪所代表的江南朝廷。

他捏紧了拳头,命令士兵打开房门。司徒宪见到他,露出片刻的吃惊、片刻的惊喜,随即拜倒在地恭敬行礼:“臣司徒宪、拜见皇上!”

“皇叔祖请起。”他朗声道,“朕方才在外面听见皇叔祖抚琴,《静夜思》还是那般精妙绝伦,无人能及。”

司徒宪浅笑道:“先帝生前,最爱此曲。”

司徒曳静静地“嗯”了一声,又道:“朕此来是告诉皇叔祖一声,襄王李景肃的伤势已经无碍,皇叔祖可以不必担心了。”

司徒宪同样是不动声色,稳稳地回答:“那臣真是要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也祝愿李襄王早日康复,再为皇上披坚执锐!”

“朕替景肃谢过皇叔祖。”司徒曳淡淡地回答,“皇叔祖,朕想问问,母后的书信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司徒宪笑道:“皇上这是为难臣了。臣整日在颍州伴驾,如何能知道江南之事?”

“是么。书信迟迟不到,母后便不怕朕一时等不及,杀了皇叔祖立威?”司徒曳静静看着司徒宪,“皇叔祖要不要再写一封信,敦促一下,朕派人加急送去镇宁城?母后若有诚意,此事应当早有准备,回一封信表明态度,并不难办。”

司徒宪不动声色地应道:“臣遵旨。臣这就着手办理。”

“有劳皇叔祖了。皇叔祖再忍耐些日子。颍州促狭,待收复朔阳,朕自会为皇叔祖备好宅邸,一同迎接母后驾临。”

司徒宪再行一礼:“多谢皇上。”

心中,却不免焦灼,知道再拖延不得,必须立刻动手了。

皇叔祖再作个妖就可以退场了~

下次,我想补一下肉……补一下刘辉从前是怎么虐小曳的……

设定收费,受不了的亲可以跳过不看,对剧情的顺序推进没有影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