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艾全神贯注地在研磨得极为细腻的药粉中缓缓倒入油脂和香油，然后迅速开始全力以赴地搅拌，边搅拌边仔细观察研钵中各种物料的混合状况，丝毫没有注意房门是什么时候被推开的。

按照调配药膏的方法，搅拌至少需要持续一刻钟，如果时间能够更长当然是更好的。这样做出来的膏体细腻均匀，不会出现药效不均、膏体粗糙的现象，才算是一罐合格的宫廷秘药。

他搅了没多久便觉得手腕酸胀。以前在皇宫御药房，有药工帮着打下手，还有隶属御药房的内侍可以指使，最不济，几个御医亲自动手，也能轮番上阵。现在他只能亲力亲为，咬着牙还不能放慢手上的速度。

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忽然伸过来，夺下他手里的研钵和药杵。穆陵冷淡的嗓音近在咫尺。

“我帮你弄吧。你手酸了吧？”

程艾吓了一大跳，这才发现穆陵不知何时进来，并且早已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学着他的动作开始了快速搅拌。

“穆、穆将军，你几时来的？”

“来了一小会。你配药太专心，根本没注意到。”

“嗯……哎你仔细些，不能只搅这一片，要全部一起搅拌才行！”

“……好。”

“速度可以稍稍慢点，不用这么快。要搅拌好一阵呢。”

“……嗯、好。”

“对对，这下对了，就是这样。别停。要等我说好了才能停。”

“……你这到底是配的是什么药？”

“给皇上准备的。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总得先准备着……”

“不知何时能用上，为什么还要提前准备？”

程艾迟疑起来，支支吾吾不肯回答。穆陵愈发好奇：“有什么不好说的吗？不就是给永嘉帝准备的药，难道你还敢瞒着我主人做什么手脚？”

“不敢！不敢！穆将军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在药里动手脚？”

“那你配的什么药，不能跟我说？”

程艾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放弃了矜持，小声说：“是给皇上养护龙穴用的，还能有一定的软化和催情效果，能令房事顺畅些。”

穆陵的手顿了顿，淡淡地说：“你们中原人用词真讲究。”

“已经没那么讲究了。从前在皇宫里，那才叫咬文嚼字，累得很。”程艾感慨道，“还是你们北茹人自在。就连对李将军，也不是每个人都以尊称来称呼。这要是在我们中原的朝廷，大不敬是要砍头的！”

“中原规矩多，草原人直率随性。性情如此不同，以后真能顺利地生活在一起吗？”

程艾呆了呆，想了想：“这……我也不太知道。不过皇上、李将军、方大人他们都觉得可以，那应该是可以吧？”

穆陵轻声冷哼：“你就知道睡，你知道什么？前几天我看到你早上是从永嘉帝房里出来的，又是怎么回事？”

“啊？那天啊？那天是李将军叫我进去陪皇上，因为他……他不敢跟皇上同房。结果睡到半夜，他又回来了。早上醒来看到他跟皇上什么事都没有，只好赶紧退出来，尴尬得要命。”

穆陵皱眉：“以后这种事，你就别掺合了。主人看到你睡在永嘉帝身边，没当场砍了你就就是你的运气！哪里想得到是不是他自己叫你进去的？”

程艾赶紧辩白：“我没睡在皇上身边！我怎么敢呢？那可是龙榻御床呐！我只是睡在卧榻旁。”

“这还差不多。”穆陵脸色稍稍放缓。

程艾见他尽心尽力帮忙，丝毫没有偷懒，有些过意不去，便去接他手里的药杵。

“我来搅拌一会吧。也不能都让你帮忙。”

“没事，我还不累，再调一阵，等会再换你来吧。”

“那多不好意思……”

“你要觉得不好意思，等忙完这个，再帮我看诊吧。”

程艾愣了一下：“啊？可你那里没什么病症啊，需要再看吗？”

“怎么，不愿意？”

“不、不、不！没有不愿意！要是你觉得有必要，那就……再看看吧……”

程艾心里直犯嘀咕。都没敢跟皇上抱怨呢。上回看诊，穆陵的器物从头到尾都是硬着的，哪里有半点生病的迹象？这个北茹将军平常看起来一脸高冷，谁能想到私下里这么下流呢？这不摆明了是调戏自己么？

心里苦啊！皇上还叮嘱说他是李将军最看重的人，叫自己好好照顾。这下子受了委屈被调戏都没地方说，也没人给做主了，心里太苦。都这把年纪了，明明只想做个本分的御医……

穆陵冷冷地说：“你的不愿意都挂在脸上了。”

程艾下意识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眼角余光瞥见沉静的北茹将军嘴角微微弯起一点弧度，赶忙拍打了几下脸颊，正色道：“我没有不情愿！医者的本分，不能对病人挑三拣四！我一定好好给将军看诊！”

“算了，不闹你了。我确实没什么病。”

“……”

“我本以为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穆将军……我上次给你的药，你吃了吗？”程艾小心翼翼地问。

“吃了，确实有效。”

“哦……那要不要……再来一些？”

穆陵瞪了他一眼：“再吃真要吃出病来了！我警告你，也别给我主人吃太多清心丹！当心吃坏了，毁了永嘉帝的下半辈子！”

“哦哦哦，我知道了！清心丹确实不该多吃！不该多吃！”

穆陵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模样就觉得好笑。这个御医四十多了，即便保养得不错，皮肤细腻身材匀称，到底是不年轻了，眼角的细纹藏不住。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他很可爱。装傻充愣的模样很可爱，遇到事情就慌张的模样也很可爱，既胆小又有点骨气的样子更是可爱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