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就是鞭打虐待、让他挨饿受冻……”

郑邕莫名其妙地看着李景肃磨牙,心里奇怪,下意识地为弟弟辩白:“舍弟也不太清楚陛下的遭遇。他不是一直和将军一起被关在地牢吗?陛下为何伤得这么重,他知道的不会比将军多。”

李景肃心说郑燧已经知道太多、可以被灭口了。看郑邕的言语,还是欣慰于郑燧的信守诺言,没把自己和司徒曳的痛处到处宣扬。

“郑公子,明日之战若能顺利取胜,你兄弟二人随我们返回襄城,可好?到了襄城安顿下来,让司徒的精力和体力都恢复一些,咱们好好谈一谈今后之事。你可愿意?”

“……可以,但要让我手下的人回去给我父亲送个信。”

“这当然没问题。不过李景肃也有一问郑公子是否能够全权代表颍州?”

“你若担心,我让送信的使者带我父亲的亲笔信回来即可。此番动身之前,父亲已告知我可自行决断。”

叹一口气,他轻轻摇了摇头:“连方淮方大人都在我父亲面前为你说话。父亲早有觉悟,永嘉帝,怕是带不回去了。”

小郑的棺材已经准备好了,大郑你看看你弟怎么死比较好?

老李说过好几次了,绝不会再放人走了!

所以……刘辉可能再吃不到肉了……(滚……)

第00102章 一〇〇、大风谷之战(下)

司徒曳并没有亲自上过战场,也没亲眼见过两军对垒、战场厮杀。一年多前的朔阳攻防战,他只在战事间隙亲自去过外城的城墙,慰问方淮和守城的将士们。当时的场面他至今不忘,尚未来得及掩埋的阵亡将士尸体堆在一起,支离破碎。还活着的士兵也都疲惫不堪,面容憔悴,满身血污。

当时的朔阳已是孤城,援军不至,缺粮少食。即便他严令拿出皇宫府库所有的积蓄用于城防,仍对母亲的暗中阻挠和大臣的阳奉阴违束手无策。没有人听从他这个傀儡皇帝的命令。朔阳陷落是早晚的事,那些听命于王太后的大臣,脑中所想只有如何逃走。

因而他异常坚定地要求李景肃带自己上战场,这让李景肃非常为难。

“你要是能骑马,我也不是不能带你。可你现在这样……”

“你的肩膀伤成那样,连大戟都拿不起来,不也照样能挂帅?”

李景肃笑了:“我是统帅,又不用亲自动手杀敌。”

“你们北茹的将军打起仗来不都是身先士卒的……”

李景肃略略有些琢磨过来,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怕我亲身上阵,加重肩伤?”

少年别别扭扭地攥着衣袖:“嗯……也不是,我就想看看你是怎么打仗的……”

李景肃搂着他亲了亲,安抚道:“你放心吧,我这次肯定不会逞强。景溪、撒罕、银他们都在,哪个不是争勇斗狠的角色?我作为主帅,本来就不该抢他们风头。”

“嗯……我真不能看看吗?远远地看也行。”

“为什么这么想看?”李景肃不解,“你怕我输?”

司徒曳踌躇片刻,轻声说:“我想看看名满天下的北茹铁骑,在战场上究竟是如何勇猛。当年的朔阳之败,我才能心服口服。”

李景肃顿时无言以对。朔阳之战,终究是他们之间无法弥合的伤疤,无论何时提起,都隐隐作疼。

话说到这份上,李景肃倒也有心让司徒曳看看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军队的勇猛,便不再抗拒观战一事,仔细思索一番之后,给他安排了一个最佳观战地点位于山谷左侧高地上的也利撒罕军营。

司徒曳其实还不太能走路,李景肃就给他准备了一辆平车。开战前夕的清晨,亲自把他们君臣送到山上的营地,叮嘱也利撒罕指派专人护卫、照料。

也利撒罕嘴上照办,暗地里偷笑不停。司徒曳脸皮薄,被他笑得面红耳赤,李景肃撵鸭子一样把损友撵走。

转身仍是柔情蜜意,一边给司徒曳穿上遍寻军营才找出来的一件小号胸甲,一边叮嘱。

“山上风大,你多穿些。虽说不必担心流矢,但要当心脚下。万一败了,一定要第一时间下山与我或者撒罕汇合。我的铠甲、军旗都是最显眼的,即便隔着很远也能看到。”

司徒曳配合着让他给自己穿胸甲,一面笑道:“别多此一举了,你根本不认为自己会输!”

李景肃也笑:“当然,有你督战,我怎么会输?”

一来一回几句话,酸得也利撒罕想老婆想得抓心挠肝。看看方淮、郑邕等人,不是望天就是看地,“非礼勿视”。

并骑下山时撒罕告诫李景肃:“你完了。跟着你的我也要完了。”

“那你还敢跟着我?”

撒罕摸了摸鼻子:“被你骗了,谁想到你这家伙竟然被老婆吃得死死的?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不是我老婆。”李景肃幽幽地说,“我配不上的。”

也利撒罕大笑:“那你今天更要好好表现,好叫他看到你配得上他!”

两人下山各归本阵,军中已经准备妥当。士兵三更起身,五更造饭,喂饱战马,擦亮兵器,早已士气饱满、跃跃欲试。李景肃披挂整齐,与诸将共饮一杯誓师酒,振臂高呼:“今日一战,关乎兴亡!李氏无辜,横遭迫害。李景肃本无反心,被逼自立以求自保!上天自有公道,人心自有背向!今日之战,天道在我!百世基业,在诸君之奋勇!”

诸将附和,士卒振臂。李景肃飞身上马,接过亲兵递上的长刀,随手挽了一个刀花,丝毫看不出肩上重伤未愈。士兵们又是一片欢腾,压根不知道主帅其实有伤在身,无法力战。

时辰到,战鼓擂。猎猎旌旗,肃肃军威。

虽是深冬,天公作美,天气很好。凛冽的阳光照在战士的铁甲上,反射出肃杀的银光。猎猎旌旗随风招展,整齐的军容无懈可击。万军之中,司徒曳果然认出了李景肃的旗号,稳居中军,无比耀眼。

司徒曳坐在平车上,由方淮和郑氏兄弟带来的颍州死士护卫着,在山上开阔处观战。为了护他周全,也利撒罕特意留下一个得力副将,带领五百士兵严密戒备,不过却没有干涉他们君臣交谈,礼貌地保持着距离。

山上风大,又是寒冬腊月,罡风正劲。司徒曳虽然穿得多,到底身子弱还带着伤,肉眼可见的瑟瑟发抖。程艾心疼,一个劲劝他进营帐避风,司徒曳坚持不肯。被念叨烦了,威胁说再劝就把他赶到军阵中去打仗,才让程艾闭嘴。

不光程艾不解,方淮和郑氏兄弟也不明白他如此坚持观战的缘由。可司徒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就是想亲眼看看,一支令行禁止、训练有素的军队,到底能有多么强大。

李景肃这个人、他的班底、他的军队,能否承载起自己深埋内心的设想。

他是喜欢李景肃,也知道他很有能力,对他的人品也有信心。然而事关社稷天下,他不能感情用事。他要眼见为实。

日上三竿,双方布阵已毕,你来我往喊话了几轮。随后,李景溪的前锋军便按照事先计划,在振奋的鼓声中当先出战,犹如利箭般直扑布阵迎战的西军中军。西军方面,立刻冲出一队骑兵接战。双方顿时缠斗起来。

很快,胜负分晓,李景溪展现出节节败退的姿态,最后转身逃回本阵。西军的骑兵紧追不舍,显然立功心切。受此影响,西军本阵内也出现了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