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山低下头,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过往习惯于应对的状况,放到心情已然不同的现在,确实有些让人感到厌烦了。

不过……

“抱歉,今天可能去不了了,”冲着走过来的秦天运,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陶青山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有点其他事情。”

“不是什么大问题,”没等秦天运开口,陶青山就继续说了下去,“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

秦天运拧着眉,盯着陶青山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有事的话喊我”,就收拾好东西自个儿下了楼。

这么多年的相处,已经让他足够清楚陶青山的固执,知道对方认定了事情,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没有办法更改。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秦天运甚至没有说过哪怕一次,让陶青山离开游弘方的话。

站在窗边,看着秦天运把车开出车库,然后沿着道路,远远地消失在视线之中,陶青山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关掉工作室的灯,下楼坐进了车里。

“野格”是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自助酒吧,占据了商城顶楼整整一层的场地里,满满当当的摆满了装着各色酒水的酒柜,暖色暧昧的光线,为内里的空间,营造出一种朦胧的氛围。

季关宁在最靠里面的包间里。看起来并不厚重的门扉,将外界的所有声音都隔绝开来,好似陡然间将陶青山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而沙发里的那个人,在他过来之前,显然已经喝了不少的酒,只是看对方那双眼清明的样子,却是似乎没有多少醉意。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陶青山才刚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对面的人就陡然张口,发出了带着冷笑的质问。

与游弘方关系要好的人大抵如此,无论在其他事情上表现得如何,在面对陶青山的时候,态度总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其中,季关宁是表现得最明显的。

就陶青山所知,大学那会儿,有不少游弘方用来折腾他的主意,都是对方提出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视线在面前的小桌上,随意地摆放着的空瓶间扫过,陶青山语气平和,听不出一点因季关宁的态度,而生出的多余情绪。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季关宁嗤笑一声,忽地抬起腿,搭在了面前的小方桌上,依旧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话语当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我还以为,故意把弘方折腾成现在那样,你会迫不及待地和我炫耀呢。”

“亲眼看到以前高高在上的人,为了自己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你应该觉得很高兴吧?”

陶青山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烟灰色眼眸安静地凝望过来,有如世界上最珍贵的维特巴哈钻石一般,于那无言的安静之间,显出一种令人移不开视线的美好。

令季关宁无法自主地感到心悸。

“有件事情,”良久,陶青山才终于张开双唇,打破了包间内持续的沉默,“我很早就想说了。”

“你不觉得你的有些话,”见对面的人没有发问,陶青山停顿了一下,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就比如刚才的那些,”他说,“不像是一个朋友该说的吗?”

他歪了歪头,面上浮现出真切的困惑:“你暗恋游弘方吗?”

季关宁:……?

或许是那双眼睛极为难得地,将那种专注的视线投向了自己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耳中听到的内容,实在太过超出自己的想象,季关宁一时之间,居然没能理解陶青山的话。

他就那么愣愣地,看着面前等待自己回答的人,好半天才张了张嘴,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个:“啊?”

而大抵是季关宁此时的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过滑稽少见,陶青山眨了眨眼睛,没能忍住似的,忽然低声笑了出来:“看来不是。”

“抱歉,是我误会了。”这么说着,他的一双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落满了不知名的碎光,令人无法自控地将目光长久地停驻在上面。

这同样是这个人,初次在季关宁面前展现出的模样。

那些杂乱而繁多的思绪,忽然间就于地面落定一般聚拢、归结,季关宁放下搭在方桌上的腿,定定地盯着对面的人看了好一阵子,才倏地开口:“你真的不喜欢游弘方了?”

“嗯,”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陶青山就点头应了下来,“不喜欢了。”

“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和你说,不是吗?”他看着面前这个,各种意义上,都应该算是游弘方最好的朋友的人,面上的表情与之前并没有任何变化。

“而正如你所见,我并没有办法限制一个智力正常,且四肢健全的人的行动,”将话题转回了最开始季关宁让自己过来的事情上,陶青山语气平缓,态度诚恳,“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在这件事情上帮上什么忙。”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一边说着,陶青山一边站了起来,“我就先回去了。”

“既然不喜欢他了,”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迈步,对面的人就突然说道,“那要不要跟我试试?”

36借着酒意接吻(加更)

陶青山停下动作,略微侧过头看向季关宁。由于当前双方的姿势而造成的高度差,让他居高临下的目光,看起来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原本随意地搭在沙发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挪了一下,季关宁的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刚才那漫不经心的神色,就仿佛自己刚刚出口的,只是一句随口说出的提议。

“你喜欢我?”良久,陶青山才偏了偏头,出生打破了包厢内持续了太久的沉默。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在这个人第一次站在自己面前,笑着说出“你好,我是陶青山,负责这次活动的统筹工作。”这句话的时候,季关宁就知道了这一点。

可分明最先注意到这个人的是自己,最先与对方接触的人是自己,和对方相处最多的人也是自己这个人的目光,却总是长久地停驻在游弘方的身上。

“因为他的眼睛很漂亮,”这么说的时候,陶青山那双同样独特、好看的烟灰色眼睛弯了起来,漾开浅浅的笑意,“很特殊……很吸引人,不是吗?”

那是季关宁第一次感到慌乱那种从未体会过的恐慌来得太过突兀与强烈,以至于盖过了其他共同生出的情感。

他甚至有些记不清,自己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只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游弘方看向陶青山的目光当中,已经满满的都是厌烦与鄙弃了。

但即便如此,陶青山也依旧喜欢上了游弘方,任凭一颗真心被如何践踏、伤害,也未曾动摇分毫。

季关宁后悔了,却丝毫想不出该如何补救也不敢进行补救。

所以他只能站在游弘方的身边,变本加厉地对陶青山进行嘲讽与欺凌,期盼对方能够在真正的遍体鳞伤之后,离开那个永远不会给予回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