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刚下飞机的当晚,就直接找过来,对于一个一直以来,都会顾及他的情况的人来说,实在是有些反常。

是因为时间吗?

瞥了一眼咖啡厅墙上,印有猫咪图案的挂历,苏暖白在心中猜测。

“今天是我生日,”而紧接着落入耳中的话,似乎印证了苏暖白的猜想,他抬起头,朝对面的人看过去,就发现对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深深地吸了口气,“所以有些事,我觉得有必要在今天说清楚。”

苏暖白眨了眨眼睛,放下手里端着的咖啡,稍稍摆正了脸色,等待对方后面的话语。

“我曾经……喜欢过你,”然而,苏暖白没有想到的是,游弘方接下来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整个愣住了,“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欢的那种喜欢。”

就像是想要强调那份感情的深厚一样,游弘方一连用了四个“非常”,以至于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说法有点夸张。

但或许正因为如此,那从见到这个人开始,就过度紧绷的心情,反倒稍微放松了下来。

而有些事情,一旦开了那个头,后面的部分,就不会再有那么困难了。

“我曾经甚至觉得,我可以为了你去做任何事情,包括你可能从来没想过的‘去死’,”看着对面呆愣愣的苏暖白,游弘方忽然忍不住似的低声笑了一下,侧头将视线投向了窗外亮着明灭灯光的夜色,“……只需要你一句话,我就能对任何事情义无反顾。”

在那个时候,他是切切实实地这么认为的。

就仿佛是在处理这陡然接收到的过量信息一样,对面的人好半天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那张总是挂着浅淡笑容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少见的错愕与茫然。

认识这个人这么多年,类似的表情,游弘方也没在这张脸上,看到过超过三次。

“……曾经?”良久,苏暖白才终于回过神来似的,抓住了所有话里的重点。

“对,”游弘方笑了一下,将那两个字又重复了一遍,“曾经。”

“那现在呢?”大抵也猜到了游弘方接下来要说的话,苏暖白的表情慢慢地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微微弯起的眸子里,也染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现在,”游弘方停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似的,倏地笑了起来,“现在,”他又说了一遍,语气不自觉地放得轻柔,“我有喜欢的人了。”

“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成了生命一部分的那种。”游弘方这么说道。

“我想和他……好好地过下去。”

3他觉得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游弘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喜欢上陶青山的于他而言,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一块丢不掉的旧手机、甩不掉的牛皮糖、只要多看上一眼,就会让心情变得糟糕的,车窗上擦不干净的污渍。

可陶青山实际上,并没有做出过任何能够称得上纠缠的行为。

那个人只是在清楚而认真地对他说出“喜欢”之后,安静地、毫无存在感地,站在他只要一回身,就能够看到的地方,接受任何来自他的无理要求。

游弘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对他的那份排斥与厌恶,究竟是来自哪里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的自己,满心满眼的都是苏暖白,以至于哪怕有着这样一份来自他人的情感,都被当做是对他那份自以为浓厚热烈的感情的玷污;或许是因为无论被他怎么对待,这个人都不会改变对他的态度,弄得他越来越毫无顾忌、肆无忌惮;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因为那会儿的他,本来就是那样一个烦人而目中无人的自大狂。

将这些年来的事情,都一一地回想过去,仍旧没能找出那份嫌恶情绪最开始滋生的节点,游弘方忍不住露出苦笑。

他明明不是在看到陶青山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长得面目可憎,不可深交的如果真是那样,对方根本就不可能有接近自己的机会。

但大抵有些事情,本来就是这样说不清楚的吧?就像他以前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相信,自己会真的对陶青山,生出负面之外的感情。

可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自己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心中的感受,是如何一点点改变的。

放下手里还剩有大半杯热饮的杯子,游弘方朝对面的人笑了笑,就起身结账离开了他想说的事情已经说清楚,自然就没有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的必要了。

他的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视线在手机屏幕左上角,那个依旧没有消失的未接来电的图标上停留了片刻,游弘方揣好手机,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他知道每一年的这一天,陶青山肯定都会提前回家,为他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

然后就那样安静地坐在沙发里,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一直等到他回来。

有着良好性能的跑车,被提速到了接近限速的边缘,却仍旧不可避免地被红灯给拦住了去路,游弘方有些焦躁地敲了敲方向盘,不由地生出了想要不顾这些烦人的东西,直接一踩油门冲过这个僻静的十字路口的冲动。

这里本就没有什么人流,这会儿更是连个除自己之外的人影都看不到。

就算自己这么干了,顶多也就是被头顶的摄像头捕捉到,招来一次无关痛痒的罚款罢了。是完全在承受范围之内的代价。

“……弘方急起来的时候,总是会忘记去注意周围的东西,”然而,就在他忍不住,要直接将心中的想法实施的时候,那个有着烟灰色发丝和眼睛的人的脸,就倏地浮现在他的脑海当中,并不是对他所说的话语当中,是丝毫没有掩饰的担忧,“有时候真的感觉……放不下心来。”

就仿佛在那即将落下的奔流瀑布之前,陡地加上了一个小小的闸门一样,游弘方有些发热的头脑,有了片刻的冷静。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稍微平复了下自己今天起伏有点太大的心情,才重新抬头朝前面看了过去

一辆看起来有些老旧的自行车,就像是在回应他难得的耐心似的,正从损坏路灯下,未曾被照亮的黑暗当中,慢慢悠悠地驶了出来,好半天才经过停在路口正中的车辆前方,在开始闪烁的绿灯之下,抵达了马路的另一侧。

就那能够磨掉所有人耐心的速度,游弘方就算刚才直接踩下油门,从这个路口冲过去,也大概率不会和对方撞上,只是……

想到陶青山在知道自己有好好地记住他的话,耐下性子来注意周围之后,脸上有可能出现的表情,游弘方就不由地翘起了嘴角,连启动车辆的动作,都不自觉地变得轻快了不少。

只是,他今天出门的时间,大概确实不太好,这一路上下来,他居然连一个绿灯都没碰上,以至于等他终于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时间都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

陶青山是个习惯早睡的人,就算有心坚持,到了这个时间,肯定也已经睡过去了。

不是游弘方故意想把时间拖到这么晚,实在是苏暖白刚下飞机,有不少的事情需要安排。就是这时候挤出时间来和他见面,都已经无比勉强。

而游弘方确实想要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为曾经的那些事画上一个句号也为与陶青山重新开始今后的生活,写下一个好的开端。

落有电子锁的大门,在“嘀”的一声轻微的提示音过后,往里打了开来,游弘方一进门,就看到了沙发边亮着的、并不刺眼的壁灯。

那是陶青山后来装的。

因为总是坐在这里等着游弘方回来,又不喜欢那能够照亮整个客厅的白炽炽的光,这个人就让人在沙发边上,装了这么一盏小灯,能够在他看书,又或者翻看资料的时候,提供充足而不晃眼的光线。

而现在,那盏灯下的人已经睡着了。柔和暖黄的灯光,为那张精致秀气的面孔,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连卷翘的睫毛末端,都仿佛沾上了少许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