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1 / 1)

另一边,伏?冲击壶中天的结界,接连巨响宛如一声声平地惊雷,穿云裂石,撕碎了虚伪的宁静。壶中天摇晃起来,山峦被惊得直颤,山间流水都被遏住了,水声断绝,鸟兽惊慌四散,纷纷逃窜,躲避着这个毁天灭地的男子。

然而,啼野听不见壶中天的声音,他打量着紫藤色天空,道:“到底是时过境迁了。”他的眸中倒映着流云,不知他此时在回忆什么,“不止凤蛊山,魔界的天也曾这么美,伏?也该来看看。”

将欲行拂过啼野的面庞,对方的体温也是冰凉的,和他的瞳孔一样寒冷,不舍道:“我会帮你取出九玄弑神钉,它们不会再折磨你了。”

啼野轻笑着,眼眸轻蔑地垂着,唇角上翘,不知对将欲行回了一句什么。

花楼之前插着一把剑,通体乌黑,许是将欲行以前的剑,或者是啼野留下的,总之已经不重要了。

伏?拔出那把乌黑宝剑,封剑的巨石应声裂开,他低头,瞥见剑鞘上写着孤游二字,转而提剑,斩向结界的脆弱之处。

在他的攻势下,土地一块块塌陷下去,琪花瑶草都乱得一塌糊涂,花楼也在颤抖中轰然坍毁,悬在半空的雕梁直直坠落,积满长廊的繁花纷纷跌落,漫天余香。

他已然毒发,浓黑的血从唇角溢到下颌,身体烫得有如置身业火。这感受比吞欲莲莲子时烧得还要猛,视野也模糊逼仄,还没被毒死,就要先被自己的血活活烫死。

坚不可摧的结界终于露出蛛丝裂纹,四方直射向天的光柱亦断了一支。

伏?汗如雨下,握着剑的掌心也满是汗水,几度拿不住剑,一股浓血从他喉中溢出,呛得他一阵咳嗽,然而越咳血越多。

他正欲再斩结界,忽地眼前一黑,两股发软,单膝跪在地上,剑身插进土里支撑着身体,满目是淋漓黑血。

他在心中唾骂,天杀的将欲行,等他出了壶中天,一定亲手杀了这个狗仙帝……雪球的仇,啼野的仇,自己的仇,他都要报……

可他已无力站起来,几次起身又跌跪在地,眼前天昏地暗,什么都看不见了。濒死感有如澎湃起伏的海,将他从头到脚都淹没,他的心脏猛烈绞痛,疼得无以言加。

他一直不曾忘记,在虞渊城里,他对啼野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啼野,你又没有心,怎么会懂我?

这句话,竟然是他和啼野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金色火焰傍身烬燃,有如幻觉一般,天边好似有雷霆在响动,有黑云在隐隐地翻滚。

他竭力睁开沉重眼皮,发现那竟不是幻觉,他的手背当真覆着一层金色焰火,手臂也是,甚至延伸到那把乌黑的剑上,剑身都在焰火中烈烈燃烧。

那火焰把衣袖都烧烂了,露出袖下肌肤,他垂眸看去,看到有黑亮的鳞片若隐若现。伏?紧紧地凝眉,他分明早已龙骨尽碎,为何还会如此……

他的身上越来越烫,痛得要命,像有什么骨头要生出来,比西荒魔炁在身体里作妖还更痛苦。

终于,伏?再无力气支撑身体,浑身潮湿,剑柄寸寸脱手,剑锋划破掌心,双眸渐渐睁不开了,五感封闭,意识全无。

他的血止不住地淌,渗进土里,百草逢此黑血当即枯萎,草丛在他身下逐渐失色。先前躲起来的鸟兽一点点地冒出头来,好奇地远远打量他。

金色火焰笼罩着他的身躯,耀眼夺目,浓黑色的血逐渐转为玄色,火焰之下是残破的衣袍,脖颈间有什么亮晶晶的鳞片在反光。

鸟兽一惊,纷纷倒退几步。

金色烈焰越燃越旺,成了一朵金莲形状,灿烂炳焕,奇光异彩,映照着整个壶中天,这金光忽闪忽闪,鸟兽们什么都看不清了。

不知如此过了多久,烈焰久久烬燃。直到金光逐渐淡去,壶中天恢复先前清明。再一细看,刚才枯萎的百草竟然生长出来了,嫩绿抽新,比先前更透亮。

那在壶中天里毁天灭地的男子,凭空消失了。男子原先躺着的位置,竟然多了一条黑色的大龙,盘曲着庞然的身体,一动不动,灿烂金焰庇覆在它身上,仍在烬燃,交相辉映。

鸟兽们都傻了眼,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呆愣几秒,反应过来,赶紧四散而逃。

伏?没有听清外面的对话,其实内容是:“师兄,以后永远不见了。”

将欲行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惊,捞住了啼野垂下的手,那指尖同样凉如寒冰,对方静静地看着他,孤高身影在暮色中淹没。

他把灵窍塞入啼野手中,道:“你想要它,我把它还给你。”

啼野却松开手,任由那灵窍蓦地滚落进花丛里。

将欲行一怔,想弯腰把它拾起来,啼野抬手拦住了他的动作,在他耳旁道:“师兄,你每天夜里帮我擦剑,我其实都知道。”

将欲行僵住了,问:“你何时知道的?”

啼野回答他:“你第一次这么做,我就知道了。”

将欲行默然,想起往事。

曾经在每天夜深时,将欲行都会去后山的剑乡,从数百把剑中,觅出那把剑体乌黑的孤游,借着月光,细细把剑身擦拭一遍。

剑随主人,孤游剑气很像啼野本人,凛冽阴寒,手指拂过剑锋,就像拂过他的眼眸。

啼野离开凤蛊山的时候,没有带走那把剑,把它永远地留在了剑乡里。

将欲行回神,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找灵窍,我把它还给你,你为何不要?”

啼野道:“这个灵窍是假的,你难道还想再骗我一次?”

将欲行被拆穿也只是一怔,不再作势,道:“我自认把它做得真假莫辨,却还是被你一眼看穿了。真正的灵窍被我放了起来,我答应还给你,定不会食言。”

啼野却问:“我为何还要如你的意?”

将欲行道:“有了灵窍,你就能拔出九玄弑神钉,再也不用忍受痛苦,可以回到往日强盛,而非现在这般狼狈落魄。”

“我确是为了灵窍而来。”啼野后退了一步,露出轻笑,眼眸轻蔑地垂着,“刚才却改主意了,十八根弑神钉不拔也罢,往日强盛不复也罢,岁月已经过去了十三万年,我又何必执著于从前?”

将欲行始料不及:“你当真不要了?”

啼野道:“不要了。”

将欲行神色中一贯的从容终于有些崩裂,道:“那个灵窍我拼了十万年,十万年……”

啼野眉目阴沉,满意道:“对,可我就是不要了。”

将欲行凝眉,道:“啼野,你从来不是为了让别人不快,而让自己身陷囹圄的人。”

啼野道:“师兄或许不知,在东奔西走的这一千年里,我去了很多地方,也顺道看了看这世间。那里确实与十三万年前大不相同,楼阁更恢弘,市井更繁华,太平盛世里,没有人还记得魔是什么样子。离火氏在阙月的日子安稳,他们如愿活在日光下,与人族越来越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