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1 / 1)

好在这里只是下雨,并不响雷,也无霹雳。正好,伏?从未来过此地,春玉楼的菜肴又特别的香,多留几日也可接受。

时值晌午,楼外依旧风雨晦暝,楼内人声鼎沸,伏?与了玄走下楼来。春玉楼共五层,一二楼是热闹喧哗的饭堂,三四五楼供于往来客人投宿。二人喜静,本应在二楼内找个阁间坐下,只是这春玉楼的生意太好,宾客爆棚,二楼阁间皆满了,他们只得下到一楼大堂中,随意找一处角落坐下。

尽管找了处不起眼的角落,但当他们坐下时,还是有诸多目光频频地送过来。毕竟这二人,一位是超尘拔俗、相貌遒俊的和尚,另一位则是惹眼的妖魔,世人对他只消那么窥上一眼,就感觉连魂儿都被勾走了。

堂中客人议论纷纷,有人小声地说:“这张脸,绝了……连天人都不敢直视,恐将一眼堕凡尘啊。”

还有人低头偷偷地说:“你们看那和尚的袈裟……好像是缂丝袈裟,这是连王孙都穿不起的布料,整个十二州里只有一个和尚能穿。”

“你是说了玄大师?难道这就是那位不费吹灰之力便帮金幼城驱走妖魔的在世活佛?!”

“是他!就是他!!”

“嚯!我都不敢看他们了!!”

“能有大神屈尊垂泪城,简直是咱的福气哇!咱这春玉楼都显得蓬荜生辉了!”

“呆子!外头阴雨连绵的,哪儿来的辉?”

“你不懂,这是我心中的辉!”

一位小厮走过来,恭恭敬敬地递上点菜的单子,殷切问道:“二位客官,来点儿什么?”

那本子被小厮递到了玄手里。

了玄翻开写满菜名的本,只扫一眼,熟稔念道:“鸡髓笋,胭脂鹅脯,藕粉桂花糕,花炊鹌子,红梅珠香,八宝兔丁……”

待他说完一串菜名,才缓缓又道一句:“一碗白米粥。”

小厮愕然,犹豫地问道:“二位要点这么多吗?”

伏?不语。

了玄道:“嗯。”

“大师,这些菜里可都是肉,确定要点吗?”

“嗯。”

“好,好嘞!”小厮应和一声,拿毛巾给二位的桌子擦净,赶忙去后厨了。

就在此时,春玉楼的堂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堂木响,满座哗然皆止。众人纷纷看向大堂正中处,那里站着一位穿长衫的浓眉男子,男子左手握着惊堂木,右手捏着柄纸扇,口角波俏,眼目流利,侃侃道:

“说甚么龙争虎斗,前人财运后人收!名利二字一堵墙,世人谁弱又谁强!善恶到头终有还,举头三尺有神明!诸位老少明公,今儿个咱不讲名亦不讲利,听多了咱也耳腻!小的今儿要给大家说的是一段儿情……”

136 | 136.只此浮生是梦中

【说书】

惊堂木一响,满座都聚精会神地听,只有伏?在专心吃菜。那些汁香味浓的菜摆在眼前。纵使窗外阴雨连绵,伏?也心情大好。从前他很喜欢到处吃,还写了一本珍馐记。只不过彼时尝的是菜的酸甜苦辣,后来尝的却是世态的炎凉,酸甜苦辣皆好说,世态炎凉道不明。

伏?只是进食,没注意那说书人在讲什么,只听满堂时而传来叫好声,时而传来唏嘘声。

了玄将念珠搁在桌子上,指肚轻搓着一颗珠子,视线落在空处。他吃食素来简单轻淡,因此只喝了一碗粥。

忽然,那惊堂木又一响,就听那说书人抑扬顿挫地道:

“此二人,十年夫妻之情,恩深意浓,喀嚓,一朝就碎成了残骸,便如同那被狠狠摔碎的铜镜,破了安能重圆?”

座下有人愤愤,高呼一声:“为什么?”

说书人立刻回答:“因为啊,这世道自古正邪两难容!”

伏?还在专心吃着,可那说书人的嗓门实在是大,还总拿着纸扇尖直敲桌子。

只听说书人滔滔不绝,又道:“怪只怪她滥施邪术,肇祸造殃,偏要犯下滔天罪孽,唯有自做自当!这世上祸福无门,逆顺有数,天道微于影响,人事鉴于前图,未有蹈义而福不延,从恶而祸不至也!”

说书人又道:“正如小的开场词所言,善恶到头终有还,举头三尺有神明!劝君莫做亏心事,古往今来放过谁?”

在场之人纷纷附和道。

“这女子视人命如草芥,和那个金幼城的妖魔又有什么区别?”

“为非者,天报之以殃!”

伏?握着筷子的手一僵,眉宇间无端多了几分阴翳。

春玉楼的大堂就如同炸了锅般,听客各持己见,你来我往地讨论起来。自是无人注意到那角落里的男子,面色不愉,险些将手中的筷子折成两断。

就在此时,说书人又将惊堂木一敲,啪的一声,将话锋一转,问了众人一个问题。

“老少明公,你们说这作恶多端的女子可曾爱过她的枕边人?”

新话题抛出,堂客们沉吟片刻,再度议论起来。

议论过后,只听说书人道:“这世间情缠千万种,哪一种爱最荒唐?是处在正邪两端的爱,处在善恶尽头的爱,原本流芳万古的爱,却成了贻笑万古的爱。”

“真是糊涂啊。”听客道。

说书人但笑,手抚纸扇,接着头头是道地讲起来。将这一故事讲得百转千折,爱恨交织,从二人劳燕分飞讲到后来藕断丝连,连大小误会都讲得详尽,一口气都不带停,一口茶都不带喝。满座皆静,听得聚精会神。谁也不清楚他到底讲了多久。直到他终于停下来,抖开纸扇,扇面上写着浮生如梦」四字,忽而总结亦慨叹道。

“命运造化弄!缘分何其残忍!这世上最不该碰面的两人,偏偏相遇,偏偏相识!叹啊,叹啊,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不肯放下,苦苦纠缠,纠缠必成伤!痴人!”

座中闻罢,无人再骂,蓦然传来几声叹息。

“昔日爱人反目为敌,痴缠则陷得更深,只好再也不见。可是,不见难道就能解千愁了吗?那些立过的海誓山盟,赏过的雪月风花,十年共枕之情,难道也能一并烟消云散?谓是多情自古伤别离,在座之人,有谁体会过这离别之苦?”

“怎么没体会过?简直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