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冷月环笑了笑,抬手揉烈成池的脑袋,这崽崽长个儿真快啊,都快跟她一样高了。

烈成池将手中的布料交给冷月环,见她仔细地将木雕包好,才离开卧房。

一个月后的某天,烈成池还在私塾里做功课,伏?没有叫他,独自去了凤鸣坊。

绝世舞姬此生唯一的一场鼓上舞,风华征天下,四海的人皆慕名赶路而来。

伏?就站在二楼,站在她的碧桃字房外,倚栏往楼下静静地看,还能闻到浅淡的胭脂香,冷月环不知道他来了。

镜花台中央摆着一架双面圆筒鼓,台下是九州客,皆有双仰慕姣美的眼,满座的宾客哗然,椅子里坐不下的就站着,一直熙熙攘攘地拥到门外去,踩着凳子试图窥到伊人一角。

箜篌丝弦一声响,如幽谷中迸出一语凤凰叫。金蝉娘赤足踩鼓,腕处悬着金线穿珍珠,随鼓声和箜篌音琳琅相扣,踏在兽皮鼓上。

琴声和笛声也争相绕梁,而舞姬身段如流水,两手雪腕缠红绦,足转时丝绦翻飞,捐身于无边风月,丹唇杀万古风情。

笛声渐息,琴音低徊,那美人亦弓腰屏息,满座皆静。倏尔琴音跟着急促,蓦地自二楼传来洞箫之声。但见她听到箫声后身形一顿,垂下眼眸来似有所伤怀,随后伴着箫声回风踏莲步。

洞箫声不绝如缕,掺入曲中,金蝉娘于舞中压低柳腰,手遮半面,抬眸上看,与伏?两相对视,那眉间的梅花额印在华灯下更显妩媚动人。

伏?静默地看她,思绪回到了几日前。

自打冷月环遇见那道长,就时常满脸思春的模样,逢人便笑,笑得连路边过客都浑身发毛。伏?知道那道长暂住在锦悠城南的朱庄,她是三天两头就去找的。

前几天,冷月环有些欢喜地对他说,“听闻有初世魔现身人界,青霄宗急召道长回宗,要他回去助门派除魔。”

伏?听罢皱眉,对她说:“道士除魔,你一个妖跟着瞎掺和什么?”

“我是好妖,我没害过人。”冷月环强调道,见伏?仍然锁着眉头,又说“好啦,你不知道让道长答应我跟着他有多难,当花魁的日子我有些厌倦了,也想云游四方,走南闯北。”

“你不过是想与他多相处罢了。”伏?一语道破她的说辞,又说“我见过那道长,眼神着实冷得不像人,怕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你跟着他能有什么结果?”

“如果活着是为了一个结果,那多没意思,不如早早地死了算了。”冷月环朝他笑,眸光灵动,笑意坦荡“我想去江湖走走,见些传奇。”

伏?没有说话,但冷月环心意已决,她温柔地拨开伏?额前一缕红发,说道:“阿池长大了,碧桃林也茂盛了,这天下何处不相逢,我们还会再见的。”

17 | 17. 乱红飞过秋千去

【告别】

伏?有一支紫竹洞箫,总是带着,冷月环第一次听他吹,她想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告别了。

但江湖就是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天下这么大,他们能在一条平平无奇的街上重逢,他日就一定会在别处重逢。不行的话,还有那一棵万古不老的桂树,伫立在这个地方,会等着这些故人归来。

伏?吹完一支曲时,冷月环的舞还没有跳完,他默然转身离开了。

烈成池回来的时候,冷月环不在家,因着冷姑娘经常不在家,就也没有多想。直到半个月之后,伏?才告诉他,冷姑娘和别人去闯荡江湖,三五年都不会再回来了。

烈成池为之低迷了一阵,想起冷姑娘那天向他要的狐狸木雕,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个告别。

而他爹还是照常在屋中睡懒觉,无所事事,好在没有也离开他。

只不过两个大老爷们儿继续搭伙过日子就糙多了,没有冷姑娘,就相当于年初没有新衣裳,九月没有桂花糕,庭院中没有一尘不染,卧房内没有碧桃花枝,庭外的三里桃林间亦少了一抹舞动的金光。喂兔子的活儿要不是烈成池来管着,满院的兔子都要饿死了。

二人就这么凑活着过日子,凑活过一天就算是一天的功德。

烈成池的眉眼随年岁而愈发的明晰,眉骨凸起,眼窝凹陷,薄唇带红,颇有超脱世俗的俊逸。他的生母是西域人,他的相貌更像中原人。唯独那山根之处分外高挺,鼻子好看得不像话。

这天夜里,烈成池照常睡在伏?身旁,习惯性地将手臂搭在伏?的腰上,梦中似有呓语,将人抱得有些紧。伏?醒来,恍然发觉烈成池已长得很高,连大床都有些束手束脚了。

伏?像是日子过乱了,记忆还停在烈成池不大点儿的时候,转眼间人就长大了。不像妖族,光成年就需要等待一百年,而这百年里人族早已过完一生。

他低头想了想,好像人族没有十五岁还与养父同睡的,归根到底都得怪他伏?太懒,总是懒得分床。

伏?就在想的时候,烈成池也醒了,窗外透出熹微的晨光。

伏?懒懒地翻了个身,不太想起,反正起床也没事做。这时烈成池正要起身,蓦地僵住了,他僵持了片刻,又生硬地躺了回去,结结巴巴地问:“爹……你还不起吗?”

伏?打了个哈欠,摇头。

烈成池只好也跟他平躺着,半天不说话。

伏?躺了会儿才感觉不对,烈成池向来不睡懒觉,今儿个天都亮了怎还在床上赖着?他一侧头,发现烈成池的两眼正看向上方,又乖又安静,一动不动地发愣。

“你怎么不起?”

“我再躺会……”

“行。”伏?没多想,打算闭眼再睡会儿,却有些睡不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烈成池又开口问“爹,你还不起吗?”

“不起。”

“那我再等等……”

“你还等啥?”伏?猛地坐起身来,被烈成池这样儿给整得有点莫名其妙,他就这么一坐,却隔着被子都能感到烈成池的僵硬。

伏?这才觉出什么,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他不紧不慢地走下床,胳膊肘倚着床柱,捞起被子一角:“这么怕起床,我帮你?”

话没说完,伏?就把被角倏地一掀,烈成池反应不及地跟着叫了一声,旋即安静了下去。

伏?低头瞅了两眼,果然如他所料。

见伏?还瞧得仔细,烈成池的整张脸跟着变成了猪肝色,差点儿红到耳朵根子,那人却还在没心没肺地坏笑,对他说:“能耐啊,跟这儿躺着,还不赶紧去洗被子?”

烈成池闻声点头,闷头从床上爬下来,抱着一床大被子,快步走进院儿里去了。

那天起,伏?才想到分床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