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文的语气半真半假,也听不出是不是在吃味。段凌却是个老实人,立刻解释道:“你这般聪明,难道猜不出我为何宠他?你我既然决定一起隐居,辰儿是你侄子,亦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人,所以我才……”
他这番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只这么几句,已足够表明心迹了。
陆修文不禁一笑,握住段凌的手道:“师弟没有娶妻生子,可会觉得后悔?”
“当然不会。”
“是吗?可我有时候想到此事,多少有些遗憾。"段凌料不到他会这么说,忙问:“遗憾什么?”
陆修文笑眯眯地靠过来,嘴唇几乎贴上段凌的耳朵,压低了嗓音道:“若师弟有个孩子……嗯,最好是生个女儿,眼睛又大,肤色又白,长得就如师弟你这般,那可不知多好。”
段凌听得耳朵发烫,脸上一下热了起来,骂道:“你说什么胡话?"
“开个玩笑。”陆修文嬉皮笑脸,段凌拿他这脾气毫无办法,干脆不再理会陆修文,专心致志地做起秋千来。陆修文叫了几声师弟他也不理,只好收起了取笑的心思,在一旁给他打打下手。
两人忙活了一个下午,总算是在天黑前做好了秋千。
段凌的木工活做得一般,好在有陆修文帮忙,做出来的秋千还算结实,又正好架在两棵桃树之间,桃花随着春风轻轻摇动,倒是别有风致。
陆修文瞧得欢喜,自己坐到秋千上荡了两下,又招呼段凌道:“师弟,来帮我推秋千。"
“多大年纪了,还玩这个。”
段凌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走过去推了两下。那秋千高高地荡起来,陆修文坐在上头笑声不断,段凌见他如此,倒也觉得有些好玩。
陆修文玩够了,才叫段凌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道:“师弟,我突然想到了另一种玩法。"
“什么?"
陆修文勾了勾手指。
段凌附耳过去,陆修文便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段凌听了之后,登时气道:“比武?你又发什么疯?"
陆修文轻轻荡了两下,道:“放心,这秋千结实得很,没这么容易坏的。”
“不是秋千的问题!"
“师弟……"陆修文故意拖长了声音。
段凌明知他是在做戏,但偏偏最吃他这一套,挣扎道:“不行,这秋千是做给辰儿的,怎么能……"
陆修文凑过来含糊道:“那就重做一架秋千。”
段凌还在硬撑着。
“师弟……"陆修文眼尾微微挑起,眸中似泛着水光,段凌脑海里紧绷着的那根弦霎时断了。他深吸一口气……
一阵风过,那秋千使劲晃了晃,树上的花瓣纷纷坠落下来。
第二十二章 番外 前尘
那一日是上元节。
段凌始终记得城东那盏走马灯。灯面上画了栩栩如生的花鸟人物,蜡烛一点,整盏灯就缓缓转动起来,那些花花绿绿的小人儿变得愈加活灵活现。他看得入了迷,不知不觉挤进人群中,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松开了父亲的手。
他一个人走在茫茫夜色中没过多久,就有一道高大的黑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接下来的一切如同噩梦。
他被一个陌生男子掳走,离开了家乡青州城,去往不知名的远方。他那年刚满九岁,已经开始习武了,一路上哭闹不休。那男子十分凶恶,对他非打即骂,几回下来,他终于不敢再笑了。如此过了大半个月,道路渐渐崎岖起来,最后上了一座又高又险的山峰。
段凌后来才知道,这山名叫天绝山,是江湖上人称魔教的天绝教的总坛。跟他一道被掳来的,还有十几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他们被关在一间漆黑的狭小的屋子里,每日的饭食都是从窗口丢进来的。人人担惊受怕,啜泣声不绝于耳。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日,那扇紧闭着的屋门忽然开了。
久违的阳光从外头照进来。
段凌一时不能适应,不由得抬手挡了挡眼睛,然后就见一个少年踏着金色光芒走进屋来。
那少年一身玄衣,身上未佩任何饰物,只一头乌发用金冠束着,愈发衬得脸容如玉。他年纪只比段凌略大两岁,却是神色骄矜,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
那两个凶神恶煞的看守,在他面前却是俯首帖耳,一口一个“公子”地叫着。
那少年眼风一扫,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问:“这些就是师父要的人?”
“是。”
“右护法吹嘘说抓来的个个都是练武之材,我瞧着也不过如此。”
那看守望立刻奉承道:“说到习武的天分,又有谁能及得上公子您呢?”
“是是是,教主时常说,日后继承他衣钵的人,非公子您莫属。”
少年嘴角微弯,似笑非笑道:“这等话,师父又岂会随意对旁人说?”
他话音未落,就听“哇”的一声,原来是一个年龄尚小的男孩,因受不住害怕哭了出来。
那少年突然被人打断,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慢慢取下别在腰间的鞭子,道:“如此不懂规矩,就算被师父收做了徒弟,日后也难免闯出祸来。嗯,既然被的撞见了,我就先替师父教训教训罢。”
说着,高高扬起了手中的鞭子。
段凌是习过武的,看出这少年身怀内力,这一鞭子打下去,普通人肯定受不住。他也不知怎么头脑一热,就冲过去挡在了前面。
那少年“咦”的一声,挑高眉毛瞧了瞧段凌,手上力道却分毫未减,重重一鞭打了下来。
段凌的脾气也倔,手指都在发抖了,却硬撑着没有逃开。
那少年小小年纪,鞭法竟已练到了收发随心的地步,鞭尾快打到段凌脸上时,突然手腕一转,硬生生从他耳边擦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