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双手扶着潘棠的肩膀,盯着潘棠的眼睛,认真道:“阿棠,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你...不要和姐姐开玩笑。”说着,脸上竟然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是真的。”潘棠眼神空洞,字句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在她心头剌口子,内里已经鲜血淋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是个任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玉容的手倏尔放下,她后退几步,连连踉跄,险些摔倒。她低头,看不清表情,但能听到在低低笑着,又像是笑,又像是哭,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了两行清泪。
“我就说,我就说皇宫是吃人的地方,龙潭虎穴,我劝她别去,我劝了她好些天,恨不得日日见到她,生怕她脑子一热就走了。”
“若是她能听我的呢...若是她能听!”
玉容跌坐在院中的台阶上,丝毫忘记了往日的姿态和风度,头埋在双膝之间,呜咽起来。潘棠和严瑛站在院子中央,一言不发,无人出声打断玉容的情绪,
良久,玉容抬头,问道:“芙蓉花她,是因为什么...”
严瑛答:“小产。”
“为何会突然小产?芙蓉花并不体弱,怎么会小产,怎么会因为小产就…”
“我不知道。”潘棠道。
她走近玉容,蹲下,动作僵硬而迟缓,语气不带丝毫感情,“玉容姐姐,我明日就走了。”
说完,她站起身,突然被玉容抓住手腕,玉容抬眼,眼神锐利,“我觉得芙蓉花的死有蹊跷。”
“我明日就走了。”
“芙蓉花的死有蹊跷!”
“我明日就走。”
玉容眼眶通红,“阿棠!你…为什么看上去一点都不伤心?”
潘棠将玉容的手掰开,淡淡道:“我不知道。”
严瑛见状,看不下去,“玉容娘子,我们冷静一点。阿棠肯定是最伤心的,她只是,还没有接受。”
三人坐下,坐在廊庑下面,静静听着风吹,一直没有再说话,不知何时除了潘棠,另外两人靠着柱子睡着了,潘棠一个人睁眼挨到天亮。
她见夜色渐渐淡去,星光暗淡,月色浅浅,东边泛白,再被染成金红。马上,第一缕阳光将会降临大地,第一声晨钟将会敲响。
在钟声未响之前,潘棠站起身,看了眼靠着柱子睡熟的两人,她转身离开小院,偷偷骑上严瑛带来的马。
街上巡逻的武侯已经不见人影,长安城中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自从上次围猎后,就发誓一定要学会骑马,一来二去真给她学会了。
她骑马在朱雀大街上疾驰,风疾速从耳边掠过,发丝凌乱飘在身后。伴随着第一声晨钟敲响,她来到明德门前。
守卫刚刚早起到职,揉眼睛看了看她,“刚敲钟呢,你要出城得等等。”
“现在就开门。”她冷冷道。
“你说开就开啊?”守卫伸个懒腰。
“钟声已然敲响,宵禁解除,为何不能开?”潘棠死死盯着他,眼中凝了层寒霜。
想是被她的气势震住,守卫没再多说什么,将城门打开,又检查了一下潘棠的路引和户籍,腹诽道:“本就是要开门的,这么凶做什么,当个守卫还要受气!”
潘棠拍马穿过明德门,直奔着京郊的别君亭。她知道还有人在等她,她说过一定会回来,就不能食言。
闭上眼,耳边是阿姐一声声:“逃出去…”
阿姐,你这一生最想要的,就是逃出去,不论是潘府还是皇宫,对你来说都无异于牢笼。
潘棠感觉自己此刻分外清醒,大脑从停滞的状态恢复清明。
不消半个时辰,她看见了不远处的别君亭,一辆马车停在亭子旁边,正是她的马车。
她迅速打马过去,停马,下马,一气呵成。三步并作两步登上马车,一把掀开帘子。
“阿酌!”
里面空无一人。
马车里空空荡荡,半点阿酌的影子都没见到,她环顾四周,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他可能就在周边,一会就回回来。
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潘棠静静坐在亭子中,她的头靠在柱子上,一动不动看着远处,眼前是一条分岔路口。
一边往东,一边往西。
朝霞尚且铺满天空,没多久,阳光跃出,洒在她脸上,有些刺眼,她抬手去挡。
就这样过去一刻,两刻,三刻。
刺目的阳光下,潘棠看见一个人影慢慢走近,黑色衣袍,背后背了把剑,她立刻站起来,鬼使神差地往前走。在看清那人样貌时,她的心猛地落空了。
不是他。
相似的衣袍,相似的佩剑,但不是他。
那陌生少年疑惑看向她,不知为何这女子对自己显露出失望的神色,他问:“小娘子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潘棠摇摇头,顿在原地。
少年挑眉,略过潘棠走到亭子中坐下。
潘棠也回到亭子中坐下,中途那少年疑惑地看了她好几回,最后实在按捺不住问道:“小娘子可是在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