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奉阳侯依旧不肯罢休,又要求纳苏燕为妾,挑个日子送到侯府去。

赵获也不大情愿,他当日与秦王说起此女儿,本意是拿苏燕去讨好秦王,谁知奉阳侯留了心,会特意去寻她。奉阳侯好女色,又有各种令人不齿的怪癖,平康坊的娘子们都不待见他,时常是任他出手阔绰也找借口推却。

既然秦王对苏燕无意,赵获便不好再为了一个私生女去得罪奉阳侯,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他的要求,日后也好卖个人情。

苏燕得知此事后,夫人还来假意恭喜,骗她去给奉阳侯做妾是什么天大的好事。苏燕明面上应下了,装出高兴的模样,转头便趁人不注意逃出了府。

苏燕担心中途被捉住,特意绕开了官道,走的是小路。等她回了上洛郡,至少还有当地好心的东家收留,不逼着她给无耻之徒当玩物。

走了整整两日,苏燕估摸着出城有段距离了,也不再提心吊胆,随意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周围的野草又长又密,几乎要漫过她的小腿,路边还长着许多芦苇,恰好用来乘凉。

苏燕咬着手里又冷又硬的干饼,心里骂了自己没良心的父亲几百遍。忽然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似乎是一个男人的呻|吟,她吓得一抖,连忙站起身四处看了看。

这一下虽说什么也没寻到,苏燕心底却忍不住紧张起来,又走了几步小心地查看,终于不远处芦苇旁的大石后看到了一片玄色衣角。

她没敢再靠近,只站得远远的,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儿做什么?”

那料子上还有暗纹,连袍边都滚着金线,显然不是什么山野间的百姓。

对方气息微弱,似乎是强撑着才回答了她的话,苏燕没听清,只好走近了些。

男子撑着身子,艰难地仰头去看苏燕,看清她的脸后,面上显然有片刻的微怔,似乎是认得她。

苏燕也看到了他的脸,竟是一个十分年轻且高大的男子,即便面上有脏污的血和泥污,依旧没能遮掩住他的英俊。

“你是苏燕吧……”他抿了抿干裂的唇,露出一个十分和善的笑,这使得他看着更为凄惨可怜了。

“我是你的堂兄,上一回……在林娘子的生辰宴,我见过你,尚未来得及与你说话。”

苏燕皱起眉,立刻戒备了起来。

她现在可是要离开长安,若是这堂兄长得好却心肠毒,帮着她父亲把她送回去可算是完了。

看到苏燕犹豫不答,徐墨怀的心沉了沉,嗓音艰涩地试探道:“你此番要走,可是与奉阳侯有关?”

见苏燕眼前一亮,徐墨怀便知晓自己猜对了,继续有气无力地说:“我北上遇到了流匪,这才沦落至此,你若帮我一次,待回了长安,我定会护着你,不教你受人欺负。”

然而他说完这些,苏燕仍是没有回答,连他都有些不耐烦了起来。来的是谁不好,偏偏是赵获的女儿,何人不知赵获是秦王一派,难料此次刺杀便有他一份。

然而此处荒郊野岭,两日才见到了这么一个活人,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女子身上。

等他又要出言诱哄的时候,苏燕却抱着自己的包袱,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日光照得她发丝都在发亮,一双眸子莹润如山泉,映出了徐墨怀的身影。

“你不会骗我吧?”

他愣了一下,随后含笑答道:“自然不会。”

等他得救,索性杀了她,以免日后生出事端。

第122章

苏燕扶着徐墨怀起身,才注意到他伤得有多重,腿上肩上都是血,走一步便疼得青筋都起来了。她觉着他大抵是将半个身子大压在了她身上,以至于她走起来也变得极为艰难。

路上她也觉得自己带了个麻烦,有些后悔去救他,可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的堂兄,兴许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命数,要他们在此碰见,她若是对手足亲人如此冷血,日后保不齐要遭天谴的。

徐墨怀闭了闭眼,听着苏燕用腔调古怪的官话在他耳边碎碎念,心底不禁有些烦躁起来。

他谨慎了二十年,不曾想今朝还是栽在了自己人手里。等他回去了,定要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苏燕见徐墨怀脸色苍白,神情看着有几分阴冷,还当是他太疼了,关切道:“堂兄可是疼得厉害?不如坐下歇一歇?”

他现今只想快些赶回去,以免再出什么乱子,自是半刻也不想停歇。

徐墨怀温声道:“不必了,我还是早些回去,以免让阿耶阿娘忧心。”

听到这句,苏燕幽怨道:“堂兄还有人忧心,总好过我,若是被父亲寻到了,必定要被打断一条腿。”

苏燕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人,此刻见到了一个说是她堂兄的人,且对方又真诚地说着会护她周全,她便如同抓紧了一块浮木似的,将自己的烦恼和委屈倾诉给他听。

徐墨怀这才知晓她是私生女,在家中受到冷落,难怪她说自己姓苏,想必是连她都厌恶自己的父亲。

徐墨怀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似乎这一路也不再漫长难熬。

夜里的时候风凉,苏燕也不计较太多,因着徐墨怀是堂兄,便毫无顾忌地靠着他歇息。

即便周遭又黑又冷,还有虫鸣和山上野兽的嚎叫,苏燕还能睡得十分自在。

白日里的时候,徐墨怀时常因为苏燕的粗鄙无知而在内心暗自鄙夷,又会因她的喋喋不休感到聒噪,直到夜里他才静下心来仔细去打量苏燕。

兴许是走得太累了,苏燕睡得很沉,匀缓的呼吸声近在他耳侧,有带着凉意的发丝扫得他颈间微痒。

徐墨怀习惯了一个人度过难熬的黑夜,这许多年来都是如此,即便是受伤后在荒郊野岭,他心底也不曾有过畏惧。有人在身旁,他反而更加难以安睡,然而可如今身边多出了一个人,他竟也觉得不算太差。

夜里他破天荒地睡了两个时辰,然而这一次,又做起了那个怪梦。

醒来后,徐墨怀面色古怪地瞥了眼身边熟睡的苏燕,快而清晰的心跳声让他难以平复下来,他攥紧了手指,缓缓吐出一口气,再不敢看她的脸。

然而别过脸,梦中难以启齿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好似他的身体也切实体会到了其中的快感。然而纵使他遇事从容,也不过是个未经人事的男子,如今苏燕正靠在他身侧安睡,娇俏清丽的容颜离他这般近,他垂眸看了一眼,面上也不禁发热。

苏燕一觉睡到了天明,睡眼惺忪地看了眼身侧的人,嗓音带着初醒的微哑。“堂兄?”

徐墨怀听到苏燕的声音,看向她的的目光有几分不自在,

苏燕带着一个重伤的徐墨怀,无疑是受到了他的拖累,回长安的路途也因此变得漫长了起来。屋漏偏逢连夜雨,苏燕本想接着赶路,却看天空阴雨密布,四周刮着大风,卷得徐墨怀的衣袖猎猎作响。而徐墨怀的伤口溃烂,晨时便开始发热,连呼出的气都变得滚烫,苏燕带着他碍手碍脚的,只好暂时将他放下,说道:“我去找找四周有没有农家,堂兄在此处等着我。”

徐墨怀烧糊涂了,迷迷糊糊的也没能听清苏燕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被她给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