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贵人微微避了一下:“我身上?还有寒气,莫冻到了陛下。”

皇帝依旧给郑贵人捂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你家那个小韦大?人,是不是就在江南?”

郑贵人年少时,因为?家族逐渐没落,曾被寄养于?京畿韦氏家中,所以皇帝每次提到韦念安,都会觉得?对方与郑贵人乃是一家人。

郑贵人:“就是她?。”又?道,“要是南边有什么事情办得?不好,陛下一定要重重责罚。”

皇帝连忙否认:“跟她?无关,你不要这样严厉,我说的是屯田兵里的那个姓季的小孩子。”

郑贵人于?是叹气:“我也记得?那个孩子,他?们出身世家,在京中都是很听话的年轻人,到军营里混了两年,便这样不安分起来,辜负了家里的恩德,也辜负了陛下的厚意。”

第两百四十一章

皇帝:“都是些没定性的小孩子们, 难免会有些淘气。”

他随口批评了一下不让人省心的季容业,就将话头按下。

郑贵人微微一笑, 用目光示意服侍的宫人退到?一边,亲自?替皇帝更衣,又服侍天子饮了一盏惯喝的养生汤。

午睡醒来,皇帝困意仍浓,靠着休息了好一会,还是觉得浑身的骨头阵阵发酸,不由感?叹:“朕的年纪也大了。”

郑贵人摸了摸自?己的脸:“陛下是看到?我, 才?突然觉得时光不再了么?”

皇帝也微笑起来,摇头:“看见你,反而觉得年岁其实不算要紧的事情。”他转过身, 再次握住郑贵人的手, “虽说所求虚妄,但若能炼成?长?生不老药, 愿与卿共享。”

郑贵人将头放在皇帝的肩膀上, 闭上眼?, 安安静静地靠了一会。

之?前韦念安写了信过来,说担心朝中有人会借着季容业身故之?事发难, 找江南的麻烦,请郑贵人代为转圜。

韦念安的担心很有道理郑贵人早就收到?消息, 这几天,孙侞近门?下的御史已经有所准备, 想仔细与皇帝分?析一下屯田主将的死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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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容业好好一个人, 怎么刚到?江南就突然去世?还有那个问悲门?, 既然是江南魁首,又接了朝廷的安民诏, 那么朝中官吏在江南出事,难道这些人就能脱得开干系?

不少人在皇帝耳边喋喋不休,说江湖人桀骜不驯,实在应该好生管束一番。

依照皇帝的性格,郑贵人觉得他多少是被说动了一些。

只要天子随意表现出一点厌恶,底下人就有数不清的麻烦。

郑贵人知道韦念安与江南武林关系不错,而且收伏了许多高手,对?方此刻写信过来,其实是希望她在天子身边美言几句,让朝廷莫要因季容业之?事迁怒那个问悲门?。

作为久在帝侧的贵人,她想抚平天子的怒火,亦不过举手之?劳。

郑贵人相?信,即使皇帝已经有心发难,自?己也能劝解,但她更喜欢在天子还没决定前,温和地引导对?方放弃原先的选择。

皇帝讨厌那些桀骜不驯的江湖人士,却?同样讨厌所有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事。

面对?困难,他宁愿选择逃避,仿佛只要充耳不闻,外?面的世界就并?不存在。

毕竟,江南离京畿是那么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君子远庖厨,只要那些人按时缴纳税赋就好,皇帝只需要看见钱,不需要看见江南的真实情况郑贵人方才?留下了一点暗示,讨厌麻烦的皇帝会很容易觉得,江南与京畿之?间的关系,就仿佛十七娘与春腊园,无论春腊园中再如何吵闹,也影响不到?十七娘的生活。

小孩子只是在撒娇而已。

所以?那些御史唠唠叨叨,也只是习惯了给人找麻烦,随便寻件事情来饶舌一番,顺便显显自?己的能耐罢了。

换好衣裳后,殿中的帘幔用金钩挂起,有内侍上前,请皇帝摆驾怀宜殿。

对?百姓来说,新年是与亲人见面联络感?情的好时机,天子也不例外?。

皇帝平时有太多事情要做,他得忙着平衡朝中大员之?间的关系、处理家?庭成?员间的矛盾、考虑提升税赋的理由、为大夏的艺术建筑还有化学事业做贡献、间或还得用自?己的身体状况来考验御医的实践能力……所以?哪怕是宗亲,也不能经常见到?天子。

而与其他亲友相?比,观庆侯面圣的次数已经不算少了,他也是今天进宫的后辈中最?得皇帝喜欢的那位年轻人。

观庆侯的母亲与天子有同一个曾祖,考虑到?殷氏前几代子嗣不丰,他在皇室其中实算是近支。

在看见那个身形已逐渐变得臃肿迟滞的身躯时,观庆侯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笑吟吟地上前相?迎。

皇帝看着殿内活泼的后辈们,表情也变得和气而慈祥。

观庆侯性格开朗,亦步亦趋地陪在天子身边,几句话就逗得后者面带喜色。

“陛下的书?画有真龙天子气象,乃古往今来皇帝中的第一人,至于利相?的那副‘明察千里’,好固然好,却?失之?于冷峻寒僻,与怀宜殿不甚相?称,如今天下太平,该换上t?陛下的字才?是。“

皇帝笑问:“你果真这样想?”

观庆侯回答得毫不犹豫:“当然是真,此事就算陛下问司徒大人,也不会得到?第二个答案。”言罢又补充了一句,“至于那副换下来的字,横竖不用再摆在怀宜殿内,不如就由臣来替陛下保管如何?”

皇帝大笑:“难怪你今日这般模样,若非瞧在过年的份上,朕就叫人告诉你母亲,让你母亲教训你一顿。”看着观庆侯露出可怜的神色,又摇了摇头,“也罢,也罢,看你平时往宫里跑的勤,朕这便让人将利相?的那幅字给你送去。”

观庆侯闻言满面喜色,立刻躬身长?揖,高声道:“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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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怀宜殿内的笑语声中,殿外?的雪越积越厚。

大雪仿佛上好的鹅绒,温柔地覆盖住了许许多多的人,那些人沉睡在这片大夏最?为繁华的京畿大地上,成?了眼?前盛世最?为安详的点缀。

*

朔风在山川的背面停歇了一会,又坚定地继续往前吹拂,拂过了平原,拂向了千家?万户。

这些日子,江南的小雪正逐渐变得密集起来。

今年的雪总是积得不深,尤其是城里,道路上的早就被人扫去,唯有墙沿、瓦面处,还能残存下薄薄的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