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笃行家里情况简单,除了他自己与一位远亲外,就只有两个?五十多岁的老仆,还有一个?不到十岁的跑腿小厮。
此地里正找了个?老仵作,那仵作是位老婆婆,原本是北边来的流民,因为学过些医术,定?居南方?后就待在义庄内帮忙,平常吃住也?在义庄附近。
仵作向里正跟朝轻岫拱了拱手,随后查了死者眼睛浑浊情况,又细细看过王笃行肢体末端发白程度,以及皮肤肿皱情况,末了回禀道:“口鼻、指甲处都有泥沙跟水藻,虽然?没有剖开细看,但死因当是溺死无疑。除此之?外,王小郎身上没有外伤,按照如今的温度看,应该已经死了六到十二个?时辰了。”
对方?的判断与朝轻岫的判断基本一致。
里正小心翼翼道:“既然?是溺死,说?不定?只是意外?”
谋杀案件牵扯太大,里正实在不愿惹事上身。
仵作看里正一眼,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朝轻岫猜到了一点,于是问道:“不知此人溺亡于何处?”
因为王笃行不擅长?料理家务,被请来一块住着的王家远亲道:“是宅子附近的一处小溪中。大人明鉴,那溪水不过两尺来深,如何能够溺死我的表弟?”
朝轻岫此次不是一个?人过来,为了她行事方?便,韩思合还派了两位捕快帮着打下手,那位王家远亲虽不知朝轻岫身份,不过看着两边的捕快,依旧口口声声称呼大人。
此刻一位捕快道:“昨日王小郎都做了些什么,你且细细说?来。”
王家远亲思索一阵,回答:“表弟早晨起来后会在家中附近散步赏景,散累了后则去?书房读书,等到肚子饿了,就前往满载重山用饭,然?后回家午睡,可昨天却?一直没见他回家。”又道,“此事昨日里正就已经知道。”
里正附和:“确实如此,昨日他两个?朋友过来看他,还给王小郎带了点蜜饯,却?一直没见到人。”
朝轻岫:“两个?朋友?”
王家远亲努力回忆:“他们正好走到附近,买了些桃脯,觉得滋味不错,想着表弟也?爱吃,就给他带了些来。那时已近午时,他们来时表弟刚走,想着在家里等一会,却?一整天都没见到表弟回来。”
朝轻岫一句“哪里买的桃脯”已到嘴边,又强行按下,继续询问案件相关内容:“王小郎平日为人如何?”
王家远亲:“表弟虽不是个?仔细人,不过为人很是厚道。”
朝轻岫:“可有什么毛病没有?”
王家远亲思考半日,嗫嚅道:“挑食算吗?”
朝轻岫:“……应当不算。”
她穿越时,网上甜咸党已经相争多年,却?也?没见谁当真对异端痛下杀手。
问完话后,朝轻岫向着衙役微微颔首,后者道:“今日多谢诸位相助,不过近来涌流湾事情多,还望大家莫要随意行动,也?不要与外人谈论?王小郎的事情。”
王家远亲等人赶紧称是他们虽不知朝轻岫的来头,却?都觉得此人言语中自有一股让人难以违逆的气度,十有八/九是个?大官。
回去?后,韩思合来见朝轻岫,问了几句王家那边的情况,又道:“我接到消息,六扇门的人明天就能到。”
朝轻岫笑:“等那些捕头过来,县令便可卸下手上重担。”
韩思合面色依旧沉郁:“朝帮主自然?知道,公门中不少?人都看不惯杨捕头。”
他受到叔父的影响,跟许多江湖气浓郁的捕头关系都不亲近,至于孙侞近门下之?人,更是相看两相厌。
此次的案件中,杨见善正正好好出现在案发现场,还沾了一身血,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深具嫌疑的模样?。
若是孙相那一派人不趁机落井下石,倒是不像他们的风格了。而且就算派清流那边的人过来,按着大夏一贯的判案习惯,若是找不到更准确的证据,多半也?是会将杨见善当做真凶锁拿下狱的。
韩思合自然?想要秉公执法,却?也?不希望得罪孙侞近的党羽,免得惨遭灭顶之?灾。
她相信朝轻岫有破案的能力,不过眼下情况微妙,倘若t?杨见善真是凶手,朝轻岫难免会得罪清流,倘若杨见善不是凶手,又容易得罪孙相。
韩思合考虑许久,忍不住劝了一句:“朝帮主离家已久,要不要回去?看看?”
第八十一章
朝轻岫笑:“我数月不回总舵的时候也是有的, 帮内各个堂主早就习惯,县令不必替我担心。”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 此事追根究底下去,会让自己本就不算良好的朝堂人际关?系雪上加霜。
不过朝堂上最大的反派势力就是孙侞近一党,朝轻岫不是第一回得罪此人,她忖度着,自己只是看着年轻,实则性格已经定型,行事习惯委实难以改正, 那只好去让别?人改正。
朝轻岫想,被得罪固然不好受,不过她觉得自己只要再多重复几回, 孙侞近的党羽应该也会习惯……
*
大夏早有驿站制度, 各处备有良马,六扇门中花鸟使在遇见案件时, 更有调动驿马之权。杨见善放出消息后, 在附近巡查的花鸟使们只过了一天, 就已经抵达了涌流湾。
其中两位分别?是曾在重明书院内见过的“御前捕头”伍识道?以及他?的同伙,另一位则是出身清正宫的高手, 燕雪客。
按照势力划分的话,前者是孙相门下, 后者则属朝中清流一脉。
怀莼庄附近。
自从北臷使团的“集体意外落水”事件后,唐驰光等人直接被调任他?处, 伍识道?虽然还留在江南, 前前后后依旧吃了不少挂落, 若非他?足够有眼色,懂进退, 而孙相手上了解江南武林的合适人选又不多,早就保不住今日?的职位,也因此暗下决心,一定要想法子多立功劳,讨得上司欢心。
这一年的时间里,伍识道?办了不少事,渐渐官复原职,可惜他?虽然卖力,卖力得来的功劳却不只属于他?一人京中新?派了一个叫黄为能捕头进花鸟使,是孙相手下心腹要员的亲戚,上峰特?地递了话到伍识道?这边,叫他?在旁好生提携扶持。
所以两人品级虽然一般高低,伍识道?却不敢不听黄为能的指示,还得替对方?各处打点,并多多安排护卫,免得对方?撞到惹不起的强敌,被人砍死?当?场。
伍识道?心中固然觉得岂有此理,面上却只好表示下官荣幸之至,等黄为能来了之后,多次送礼去讨好对方?,免得人回去向上峰告状。
好在黄为能也清楚自己的本?事,知道?若无伍识道?扶持,在江南一带办起事来便没那么容易,两人相处得还算相安无事。
在赶来案发地点的路上,伍识道?跟黄为能就已经知道?了涉案人是谁,并暗中做好了将杨见善定为凶手的打算。
黄为能面带冷笑:“我看过传来的讯息,案情并不复杂,只怕那姓杨的仗着自己有个做官的叔叔不肯认账,而且司徒老儿那边未必不会插手。”
伍识道?:“司徒老儿门下大多有些清高脾气,只要铁证如山,就算卓大人跟燕大人来又如何?最后怕不得帮着你?我一块将此事办成铁案。”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面上都带了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