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而已。

她从小比较沉默、压抑,因而并不觉自己生了病。

后来,有个词语比较火,教导人要保持一定的“钝感力”,宋茉匆匆瞥了一眼,也不知上面提到的“钝感力”究竟是怎样,她只知道,在长达两年的时间中,宋茉一直都是很迟钝的。

她好像被装进真空的透明玻璃罩里,躯壳和人开玩笑,聊天,灵魂却在冷冷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那些美妙的声音不能引起她的波动,那些漂亮的花朵不能唤醒她的心跳。

唯独杨嘉北。

他需要她。

她并非毫无用处,并非只是一个拖累鬼,并不是只能成为负担。

杨嘉北给她辅导功课,宋茉会烧开水,刷干净杯子,用家里最好的茶叶泡水给他喝;杨嘉北给她带好吃的,她会向爷爷虚心学习怎么做饭,中午努力做好吃的给杨嘉北;杨嘉北平时体能训练强,运动量大,宋茉将自己攒了两年的小猪存钱罐砸破,用里面的钱给他买了一双舒服的、昂贵的运动鞋。

宋茉还用妈妈剩下的旧毛线,给杨嘉北织一条长长的、红色的围巾,她很想再给他织一双手套,可是她还没来得及从妈妈那边学会。宋茉懊恼自己还是太笨了,笨到那条围巾也花了好几天才织好,她只会最简单的元宝针,也没有学会退针,织错了一阵,只好拆开,拽着线头一下下全拆掉,重新从头再织。

她拆了四次,第五次才织出了完美的一条红色围巾。

宋茉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可以给杨嘉北的,尤其到了后来,她情绪压抑到一定程度,甚至连笑容、连和杨嘉北聊天谈笑都没有办法全身心投入。

对不起,她病了。

唯独结合和亲密的拥抱能给她一点实感,能重重地打破存在于她身体和现实的玻璃罩。所以,用力些没有关系,就算是伤害她也没关系,更糟糕些也没有关系。她并不会为此感到难过,真正会让她想要落泪的,是杨嘉北抱着她,那么高的一个人,紧紧地拥抱着她,像要将她包起,低声在她耳侧说很喜欢她,非常喜欢,特别喜欢,贼喜欢。

宋茉不知道怎样回应,她只是无措地落泪,眼泪把杨嘉北吓到了,他正经地起身,有点紧张,看是不是自己弄坏了哪里。

确认一切无事后,才如释重负地拥着她,愧疚又温柔地和她说甜蜜的情话。

谁会不爱自己的故乡。

宋茉如何能不爱杨嘉北。

可惜呀,可惜。书上的爱是能治愈一切的良药,是最高级别的救赎,却不能救赎已经深陷泥潭的她。宋茉想要上岸,可她离杨嘉北太远了。

她努力地尝试去克服这种糟糕的情绪,按时服药,去渐渐习惯被药物麻痹后的神经和情绪,去习惯这种麻木和钝感。她不再依靠疼痛来确认自己生活,压制着自我伤害的冲动……吃完了杨嘉北的月饼,宋茉得好好活下去,她还想吃他带来的稻香村。

杨嘉北如约而至,带了两个大盒子,满满都是吃的,一个给她,另一个给她室友。他还是这样周到,想要帮宋茉维持好宿舍关系,想要她多一点朋友,想要她别再孤孤单单地一人。

和其他异地恋的情侣不同,一开始杨嘉北没想着让宋茉晚上也住在校外。他担心影响宋茉的学习,或者被别人说些什么糟糕的话。但宋茉还是来了,来和他一块儿睡杨嘉北立刻将原本只有25平米的小房间,升级成45平米、有大窗户的房型。

牛舌饼太干了,她吃的时候噎了下,杨嘉北拧开矿泉水瓶,慢慢喂她。她吃了一半的枣花酥,剩下的,杨嘉北就着她的手吃完。

原本说好带他去大连玩也没有兑现,俩人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待了五天,一直到杨嘉北假期结束,才依依不舍告别。

其实,那个时候,宋茉对生活还存在着某种幻想,她想这个世界可能还没有那么糟糕,因为还有杨嘉北,她很喜欢杨嘉北和她共同勾勒出的那个美好明天。

宋茉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也不是一个喜欢做计划的人。

可她会和杨嘉北一块儿商量,商量今后的美好生活。她不想继续读研了,因为读书不适合她的脑袋;目标就是好好读书,找一份薪水差不多的工作……大连气候挺好的,留在大连也行,靠海,也不是很冷。

她尝试着和那些坏情绪摔跤,有时候她赢,有时候糟糕的情绪上头,她也努力克制,实在忍不住了,就去听杨嘉北发来的那些语音消息,听他说想她。

艰难捱到寒假,宋茉的妈妈罕见地回了家。

宋茉知道妈妈在外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也知道她现在终于过上大部分人口中的好日子。

她想自己应该可以不在意,毕竟爸爸已经有了新的伴侣,妈妈也要重新开始,不是吗?

可是

“他想要个儿子,我这身体已经不适合再生了。”

“做了几次试管,没办法,唉,小茉莉啊,我年纪大了,怀上了,还不到三月了,就死肚子里了。”

“他有钱,非常非常多的钱……”

“但不肯给我,得有个儿子,我需要个儿子。”

宋茉安静地听妈妈流着泪说她的苦恼,她看到妈妈日渐衰老的脸上浮现出狰狞可怜的愁容。

“这样,小茉莉,你听妈说,”宋妈妈说,“妈妈生你这么大,没别的要求,就一个,就一个你替妈妈”

她死死地抓着宋茉的手:“妈妈这么大年纪了,做不动了。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没有人比我更疼你,你也知道我这么些年多辛苦”

她的指甲,深深埋入宋茉的胳膊,掐出血:“妈妈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啊!!!”

……

妈妈。

我以为妈妈爱我。

我以为妈妈会爱我。

……

漆黑酒店。

宋茉从噩梦中惊醒,有人抱着她:“小茉莉,怎么了?”

宋茉还是怕,她喘着气,仰脸,够到杨嘉北的脸,蹭蹭。她想要哭,又哭不出,只难受地叫:“妈妈不要我了,爸爸也不要我了,没人要我。”

她梦呓般地念了一遍又一遍,杨嘉北摸着她头发,余光看到她的长袖睡衣下,手腕上的伤疤,像狰狞的虫子,他看得眼酸,又假装视而不见,拍着宋茉的背:“没有没有,没事,抱一抱,睡觉觉……”

杨嘉北也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