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未来。”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轩辕懿坐直了:“你也觉得朕赢不了皇叔?”

“倒不是这个原因。”

魏尔得想起他十岁出头便孤身来到魏国为质,昌信君教他读书、教他明礼,却不会教他一个世家贵族真正该懂的理,更不会教他为君为臣的道。

“你行军打仗,走一步看三步,这份远见放到家族发展上也是一般。一个家族的百年基业,不能只看眼下的一时浮华。”

“你想要我来当这个‘表率’,许我大司马之职,但这远远不够吸引人。我的官职你可一念给之,也可一念夺之。就算我靠着你一时的宠信在晋国站稳脚跟,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连个接班人都没有,只要你遇上个意外灾病,继位的还是轩辕鸿一系,他又岂会容我?我辛苦到头,尽是给别人做了嫁衣,不如继续蛰伏,等个三年五载,时局落定,再出山谋事。家大业大,等得起时间,却经不住大浪啊。”

话说到这份上,轩辕懿也不傻。

“朕知道你要的保障是什么了。”

他从魏尔得腰上站起来,捡起地上的睡袍披在肩头,冷脸瞥坐在床沿上的人一眼,又捡起丢在铺面上的猫尾串珠,用力砸过去。

沾着淫水尚未干透的串珠“吧唧”落在魏尔得胸口。

“朕会尽快让魏夫人诞下嫡长子。”

提到魏素衣,轩辕懿敏锐注意到魏尔得神色变得不悦,他嘲讽地扯起嘴角:“你不高兴朕碰你姐姐,那你自己另挑一个魏女送来,朕保证嫡长子是从魏女肚子里爬出来的,今后就算朕死了,你也是国舅,追随你的人都有从龙之功。”

“这个筹码,够了吗?”

“够了。”魏尔得要的就是这个,对这个时代而言,护持一个天生立场亲近于己方的继承人,可远比签订合约要靠谱。

若是晋国的嫡长子母族出自魏国,又是被魏尔得和其余国家的贵族养大,从小受他们教化影响,既有生恩、也有养恩,利益交错,待他上位,不愁不会偏向他们。

这也是其余贵族最想要得到的一个由最高掌权者许诺的未来,真正能在新朝站稳脚跟的基石。

要是有了这个保障,确实是足够他们冒险入晋的筹码了。

但是,这是对其他人而言。

魏尔得国破家亡,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帮没死绝的旁支宗亲争取利益,谈完了明面上的筹码,该说道他私心真正想要的要求了。

他把脸色不渝的轩辕懿拉到身边:“皇上,你在气什么?”

轩辕懿横他一眼,没声好气:“气你无情,鸟还没软,就要把朕往外推。”

这话魏尔得听着心热,但他也知道轩辕懿这话也就是专门说给他听的,这时代对于“从一而终”、“贞洁”之类的概念,还属于是形容君子品德的词语,而不是对生殖器使用次数的赞美。

轩辕懿的认知里,压根就没有现代那套爱情观念,他只不过是凭借人性的本能,在利用魏尔得对自己的独占欲,顺势说些让他高兴的话。

他真正愤怒的点,恐怕是自己“唯一性”即将被取代的不安。

魏尔得知道,他从小为质,受成长经历影响,想法和一般大家族的继承人不同。传宗接代在他看来远没有保全自身重要,一个继承人,不是延续家族的保险丝,而是取代他的备选项。所以他在自身处境不够安全时,一个暖床丫头都不收,在确认魏尔得“死”前,对魏素衣绝不染指,不仅仅是忌惮于魏尔得的警告,更是怕这个“备选项”一旦出现,自己独一无二的价值就不复存在。

现在听了魏尔得的一通解释,轩辕懿明白了有一个继承人的重要性,但他依旧不安,这在他看来,世家大族们想要的就是随时能将他取而代之。

他的这份不安,这世上无人能懂,大家都在拼了命地传宗接代,但他却想绝了自己的香火,实在大逆不道,有悖常伦。

“谁说我要把你往外推了。”魏尔得把轩辕懿假惺惺的嗔怨捏得变形,“先笑一个给爷看看。”

轩辕懿直接给这不安分的猪蹄一口:“有话快说,朕今儿哄累了。”

“行,那换我哄你。”他松开手,“我会放出风声,魏夫人有了皇上的孩子。”

轩辕懿眼睛一亮,松开口来:“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朕的。”

他心想着,如此一来,魏尔得和魏素衣可就又多了个把柄在自己手上了。

魏尔得也心想着,由男主亲自盖棺定论的“怀孕”再“流产”,肯定能通过系统的审核。

两人各怀心思,一拍即合。

荒唐一夜加大半个上午,轩辕懿早快撑不住了,心事告一段落,当即踹了魏尔得要休息。

“你留在朕这里睡也可以,但不能叫人发现,先让人看见你告退离开,再偷偷翻窗进来。”

轩辕懿躺在床里侧颐指气使,魏尔得看着他满身的青红吻痕指印也没脾气,给他盖好被子从正门出去,还特意在执勤的太监宫女禁军护卫眼皮底下晃了一圈。

不过,他暂时不打算回去。

他一路出了宫,仗着有挂,在轩辕鸿的王府外监视全局。

又过了小半时辰,十数个武功不低的人做江湖游侠打扮,从王府侧边的小门里鱼贯出来。

魏尔得悄悄尾随在头后,跟着他们出了城。

城郊的一处不起眼的别庄炊烟正起,却兀的被十多个游侠踢碎院门。

里头烧火做饭的婆子丫环惊得掉了手中木柴,却见不起眼的地方又突然冒出来十余个男人,那些平日里朴素憨厚的农夫、樵夫这会儿身上都散发出逼人气势,显然身份都不简单。

那些游侠二话不说,目标明确直奔主卧房而去,这些伪装成农户的护卫也以那间房为中点,牢牢护持。

乒乒乓乓一番打斗,惊动了里头的主人。

木门被从里推开,一名佝偻老妪颤巍巍扶着蛇头杖走出来,鸡皮鹤发,眼皮耷拉,好似一节随时要垮的朽木。

看见她,游侠之中面上刺有独特纹身的两人目露异彩,远远喊道:“乌雅!你叛逃五圣教原来是投靠了晋王,现在随我等回去,教主还能留你全尸!”

“你以为晋王可以护你?如今你已经暴露,就算远隔千山万水,教主也能取你性命,到时生不如死,可别怪兄弟没提醒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