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雯大吃一惊:“萧二那等腌臜货,嫁他此生不就毁了?”碧云笑道:“可不是说!谁让她平日里狗仗人势,作威作福的,这不就报应了么?”
绮雯摇头:“夫人岂肯!这事儿成不了。”碧云折了一枝桂花放鼻前嗅着:“听萧乾话里,爷这次是吃了称铊铁了心了,偏要替萧二作主一回。”
绮雯听得心底很是畅快,想起雪鸾的惨死又生酸涩,正要说甚么,忽见斜旁小径有个人影一闪,她高声问:“是谁?”
第壹捌零章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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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细看还道是谁,却是青樱。
绮雯见她挎着食盒子,遂问:“给谁的?”青樱答:“少夫人命我给九夫人送去,说纵然有罪,念在昔日情面上,这节也是要过的。”
绮雯想了想:“自九夫人出事后我一直未前往探望,她待我不薄,趁今日仆子看管松散,我随你一起罢。”命碧云先回。
她俩人继续往前走,愈走愈没光亮,又值深秋时分,满地残枝败叶,泥土滑泞,你拉我拽差点跌倒,再看前路黑森森的,绮雯抱怨:“怎选了这条路来走,没灯笼打着不行。”青樱道:“我们歇一会儿,我来时见巡夜的查到五房院子,稍候会途经过,问她们要一盏就是了。”旁边有块大白石,两人挤挤坐着。
绮雯把雪鸾的事跟她细说一遍,又道:“我看她娘老子也是见利忘义之人,钱自要贪下,收棺办丧不晓会如何潦草!”想起从前在老太太跟前诸多要好,青樱眼眶终是红了,低声道:“大抵再过一年,我也要从这里出去,你怎么办呢?”绮雯道:“怕甚么,不过就是一死。”青樱啐她一口:“大团圆的节日,怎说这些丧气话。”
绮雯冷笑道:“非是赌气,实在看得通透。皇帝驾崩,如今徐首辅代摄朝政,若没谁出来造反,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少夫人谁敢得罪,你看雪鸾这事儿,连大老爷都惧她叁分。便是老太太和大夫人回来又怎地,老太太不管事,大夫人自私懦弱,这萧府日后就是攥在少夫人手心里的。你莫看大爷今朝替我们帮着雪鸾,要惩嫣桔,也不过是纸糊灯笼、强弓末弩。他现觉我还新鲜,但花熬不过百日,又是风流性子,到那时我由着少夫人揉圆搓扁,还能有几日好活。”青樱听得心中悲凉,强逞安慰道:“你生个一男半女,有了大爷的子嗣背靠,谅也没谁敢把你怎地,首个老太太就不依。”绮雯没吭声,半晌道:“那你也要生得下来。”
青樱还要说,绮雯岔开话问:“食盒子里都有甚么?”接过打开盖,果仁鹅油月饼,还有一碟油煎鱼饺儿。
忽听“喵呜”一声,一只虎皮狸花猫寻着味儿从草丛里钻出,在她腿前馋得打转,绮雯拈起一只鱼饺儿丢给它,一面道:“九夫人不惯吃这个。”
青樱看见远远有巡夜的婆子过来,起身迎去,要了一盏灯笼,听她几句叨念,方才告辞走回来,嘴里嘀咕着:“我们快些去罢,她们不允在园里久待。”却见绮雯愣愣不言语,奇怪问:“你怎么了?!”绮雯指了指前面,她用灯笼随而照去,那只大猫七窍流血,已经死透了。
林婵坐在桌前灯下,萧远送来一盘月饼,她掰了小块尝过,嫌太甜,仅吃了两口,就着茶水解腻,月楼吃着剩下的,抬眼看她凝着神儿,不由笑道:“夫人在想甚么?”
林婵小声说:“不晓九爷如何了?”他们分开时并不愉快,他绝望且恼恨着她,一旦脑里闪过那幕,她就肝肠寸断,眼睛泪丝丝的。
月楼知触了她的伤心事,连忙软声安慰:“福安不是说了,那些国公勋侯都在替九爷奏请申冤,锦衣卫他们一时也不敢太放肆。九爷好着呢!”林婵暗忖能好到哪里去呢!前世里她的父亲就被杖毙在诏狱里,她不求甚么,只要九爷能活着出来,她也不晓是从甚么时候开始的,整颗心都被他拿去了。
怪她醒悟太晚,非得到生离死别时,方知何为心如死灰,度日如年。
月楼还待要劝,却听门帘外有说话和脚步窸窣响动,她警觉的站起,撩帘往外看,却是绮雯和青樱,连忙迎进且笑问:“你俩怎么能来?”
青樱牙齿直打架,抖着嗓音说:“少夫人打发我来给夫人送吃食。”
林婵见她俩面色青白,失魂落魄的样子,笑道:“怕甚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朝青樱招招手:“让我瞧瞧,侄媳命你送了甚么来?”
绮雯“扑通”跪倒在她脚前,青樱见状也跪了,林婵怔住:“这是从何说起?”给月楼使个眼色,月楼会意,站到门边去守着。
青樱哭啼啼,还是绮雯镇定些,从雪鸾之死说起,再至今日徐巧珍命青樱送月饼和鱼饺来,被她无意间喂死猫儿,恨怒至极:“她使得一石二鸟之毒计,要将夫人与我和青樱一并除去,怎这般歹狠心肠,定要置人于死地。”
林婵默了会儿:“我在这里多待一日,她便会要我命一日,也让你不安生一日。唯今之策,只有我离开此地,你们方得太平。”
绮雯一咬牙:“夫人往昔待我不薄,这份恩情一直挂记心底,岂能眼睁睁看你被她害死,我有法子助你出去,只求日后九爷沉冤昭雪、再得权势,定要治那毒妇的罪。”
林婵上前扶她和青樱起身,微笑道:“若真有那日,定不辜负你的期许。”又问:“你说说看怎么助我出去?”
绮雯述了一遍,林婵仔细听毕,摇头道:“这样不妥,我是出去了,倒把你牵累。我还有一计,你们听来如何?”
她叁人商议至月满纸窗,方才散去。
第壹捌壹章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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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旻与父亲及几个叔叔在外院吃酒行令、听戏赏月,七爷提及九爷几句,被萧肃康一顿叱责,幸得厨子端来用椒料烧酥烂的大猪头,才把这份不自在化解了去。
萧旻吃的微醺,面红耳赤的一径回房,婆子和丫头都四处耍去了,虽是灯火通明,却一片静悄悄,他觉得无聊,欲待转身要走,恰青樱端着残水出来倒,见到他忙招呼进房里坐。
绮雯穿软绸单衣、披散发倚着软垫做针线,见得他要起身见礼,他劝阻道:“晚间天寒,你穿的单薄,勿要起坐间受凉了。”自执壶倒茶吃。
绮雯把针线递给青樱,朝他招手道:“你近前来,我有特要紧的话和你说。”
萧旻依言坐到榻沿边:“甚么?”绮雯看着他笑:“我一直不晓爷竟是个专情的。从前是错看你了。”
“此话此讲?前不着村后不落店的!”萧旻去拉她的手,揉了揉。绮雯接着说:“晚时夫人令青樱送月饼给九夫人,我也跟着去了。”
萧旻道声我的心肝,如今只有你念旧情不避嫌疑,绮雯笑道:“岂止我么!爷不也是。”
见他只呵呵地笑,她压低嗓音:“九夫人让我捎个话给你,你提的那桩事她愿意了。”
萧旻怔住,瞬间狂喜又有些恍如梦中:“她怎会突然愿意......” 绮雯叹口气:“好死不如赖活!九爷身陷囹圄命难保,她唯今之计依靠谁呢,也只有爷你能救她水火中。”
萧旻想起前尘,默了稍顷道:“是我对她不起!”欲要起身去准备,绮雯不让他走:“九夫人道此事重大,府里戒备森严,可谓插翅难飞,稍有差池不但她没命,爷的功名仕途只怕也成了镜花水月。她定下谋策,爷配合着就是了。”凑近他耳畔嘀咕半晌,萧旻频频点头,又笑着搂住绮雯,赞道:“我的爱妾,你肯相帮这事定八九不离十。”
绮雯笑着瞟他:“但愿爷能记住我这点好,日后受夫人磋磨时,你能为我美言两句就足够矣。”
萧旻道那是自然,又命青樱去取来酒菜,他俩坐在一处挨肩擦颈,谈笑风生,竟是又比往昔和乐十分。
徐巧珍和嫣桔至院中时,西厢房窗内漆黑,他俩已经睡下,巧珍也未理会,只问青樱给九夫人的吃食可有送到,见她点头再不多话,打着呵欠回房,此处不提。
卯时二刻至叁刻间,正是天色将亮未亮之际,亦为人身将醒未醒之时。
萧府仆役也值两班交接之际,萧奎被冻醒,半睁睡眼,炭盆里未见星火,望向天边的下弦月,想着接替小厮快至,愈发懒得动,只把手交迭缩在袖笼里,欲待假寐,忽听脚步匆匆,见来者是福安,穿青色袍子,头戴乌帽,拎着一大壶热水,理也不理从他身边过,叩门两下,从内开了,一闪身进去,窗牖很快泛起昏黄色。
萧奎腹坠想溺尿,每早雷打不动一泡,小厮还未来,八成又睡过头,可尿不等人,他骂骂咧咧起身,走到枯塘边的樟树后,解裤撒起来。
听到那边门响,斜目睃去,福安抬手揉着眼睛闷头走了,月楼随后,朝地上泼了一盆水,复又进到房内。
萧奎扎好裤子,小厮五儿才来,不待他喝斥,笑嘻嘻抢先道:“来时遇着萧乾,招我帮他跑腿,给了二百文赏钱。”他掏出大半递上,萧奎哼哧两声接过,叮嘱道:“好生在这盯着,勿要走开。”五儿喏喏称是,目送他的背影,心底狠骂了两句,看向满盆燃烬的炭灰,取过铁锹嗞嗞地刮着。忽听嘎吱一声,福安手拎空壶从门内走出,冷瞥他一眼。
“安哥儿何时来的?”五儿陪笑地问,福安道:“萧奎那没廉耻的货,就没同你交待?我来时,他还在困觉哩。”语毕再懒搭理,大步地离开。
且说怎会出现两回福安,却原来使的调包计,知晓萧奎每早要溺尿,在其方便时,林婵穿戴的与福安一个模样,趁机蒙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