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谢无崖记得没错,玉米最原始的模样可是跟野草差不多的,一株玉米撑死了只能结十来颗谷粒,跟高产全然沾不上边。可石清露在世时,愣是将玄女留下的玉米亩产量提高了将近一倍,还开发了各种成本低廉的肥料,对玉米的推广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因此,这样的人自然会在民间受到追捧,连《百虫集》也要借她的光,被亮宝楼的人和《群芳谱》绑在一起卖。
但是,无论芙蓉夫人的遗作有多么受人喜爱,三万两银子的成交价也太离谱了。真正以种田为生的农民哪里出得起这个价保佑自家五谷丰熟哦……除了地主。可周清濯家里偏偏又不是种田的,而是实打实的商贾。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周清濯今晚一掷千金的行为都令人非常困惑。他爹若是知道了这个二世祖干下的好事,十有八九要打断他的狗腿。
扬州城内无宵禁,周清濯美滋滋地和小厮坐在马车里,连灯烛都不敢点,生怕火星摇曳,溅到了他心爱的《百虫集》上。
毫无疑问,周清濯是个如假包换的爬虫爱好者。他在家里养了大量昆虫蛾子,还专门用腐肉生蛆,观察这些爬虫的变态发育。
“变态发育”自然不是他自己造的词汇,而是砧杵居士在笔记里留下来的。因这位居士不怎么出名,周清濯真的是费了无数功夫才搞到这么一本笔记,用来指导自己的爬虫培育大业。
周清濯不爱读书,也不爱经商,他打小的爱好就是观察那些花花草草上的爬虫,还为此无师自通地鼓捣出了砧杵居士在笔记中提过的显微镜,在镜片的加持下近距离地欣赏那个绚烂的世界。
当然,这位小周公子的爱好肯定不被家人理解,他为此没少挨过打。此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娱自乐,直到他碰上了一个新来的小厮。
小厮原本叫吴七,周清濯收下他后,按照惯例给他改了名字,从此身边便多了一个叫吴螽斯的朋友。吴螽斯跟他一样,也对爬虫兴趣浓厚,他们日日凑在一起观察虫子的世界,给它们画图作记,不知不觉就攒下了好厚的一本。
周清濯从未把吴螽斯当下人对待过。
那是他的朋友,年轻人这样想到。
《百虫集》是一本尺寸很大的画册,里面的爬虫被等比例放大了数十倍,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周清濯心满意足地用夜明珠打着光,一边抚摸画集上的爬虫一边和好友惊叹:“苍蝇虽然令人讨厌,可复眼实在美丽……呜呜呜,这玩意儿要是不吃屎就好了……”
吴螽斯心事重重地看着主人手里的画集,对他的哀嚎没有任何反应。
谢无崖带着巫行云离开亮宝楼后,原本正打算去和周家公子套近乎,却意外地发现周围多了一些气息悠长的高手,伏在暗处一动不动。女郎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便也和师兄隐去了行藏,躲在夜色中围观。
周清濯拍下两本画集后,并没有家去,而是架着马车一口气奔到了城南,在钞能力的帮助下被人送出了城外。谢无崖看他行色匆匆,悄悄给天山姥爷传音道:“这家伙肯定是在躲他爹!”
周清濯确实是在躲他爹,他打算去城外躲得远远的,不到年底不回来。
锦衣公子出了城后,眼见离家越来越远,不禁放心地松了口气。岂料马车行到无人处后,突然有黑衣大汉从道旁跳出来,一把挟持了赶马的车夫不怀好意道:“周公子,请下车一见。”
周清濯莫名其妙地掀开了车帘,疑惑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马车外,十来个黑衣人一手执火,一手执刀,将车夫像个小鸡仔似的拎在手里,用大刀威胁道:“我等不欲伤及周公子性命,识相的就赶紧把《群芳谱》交出来!”
周清濯一看到那些寒光湛湛的刀刃,腿脚立马软了,慌慌张张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们别伤了车夫,画册我给你们就是了!”
年轻的周公子心想,幸亏他们要的不是《百虫集》……如果是《群芳谱》的话,给了那些强盗也没关系。周清濯哆哆嗦嗦地将马车里的画集取出来,把《群芳谱》给领头的贼人递了过去。吴螽斯一言不发地看着那本画集,眼中的情绪变了又变。
就在《群芳谱》即将落入黑衣人头领的手中时,暗处突来飞来一支小箭,将黑衣人的腕骨射了个对穿。与此同时,更多的黑衣人从周围的林子里涌了出来,和持刀的人打成一团。
周清濯人都吓傻了,僵立着一动不动。吴螽斯眼急手快地将车夫和小主人扔进车里,守在门口厉声道:“趴下,别出声!”
扬州郊外的这场混战持续了很久,途中还有源源不断的第三方加入,直冲《群芳谱》而去。谢无崖和师兄站在树梢上观察了一阵,惊讶道:“卧槽,这些人好像来自五个不同的势力。”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抢《群芳谱》?”女郎一脸懵逼。
巫行云慢悠悠地勾起了手指,一一将那些黑衣人的面巾击落,谢无崖一眼瞅去,发现这群人里自己唯二认识的居然是王道明和那个义军头领。
因众人的面巾被莫名其妙地打落,这些黑衣人倒是认出了彼此的身份,纷纷大骂道:“昆仑派的高士竟也看上了《群芳谱》?难为你们千里迢迢地跑来扬州!”
“崆峒派的兄弟别藏了!你们的七伤拳还当别人认不出来?”
“妈的巨鲸帮的鼠辈又在撒毒盐!各位好汉听我一句劝,咱们不如合力先将巨鲸帮的渣滓料理了再较高下!”
众人听到这声高呼后,果然合力朝一群背着盐口袋的人杀去。一个乞丐趁机将地上的《群芳谱》夹到腋下转身欲逃,下一刻却成了所有人集火的目标。乞丐不敌众人围攻,很快便左支右绌,连胳膊都被削了下来。
谢无崖看不下去了,正要出手,却见马车上的吴螽斯突然身形一动,于混乱中飞身而起,一把将画集和断臂扑到怀里,扭脸便逃。
在场的人这么多,还个个都是江湖好手,却愣是没有一个人能拦住那小厮,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滑手而去。
谢无崖和师兄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低呼了一句:“凌波微步!”
第162章 逍遥游 11
两人一刻都没有犹豫,立马跟着吴螽斯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小姑娘抱着《群芳谱》在扬州城外绕了好大的一个圈,等确定那些追她的江湖高手彻底不见后,这才停下脚步,在山野间靠着大树小憩了一会儿。
逍遥派二人组一边在后面把那些江湖人点倒善后,一边用内力你一言我一语地传音道:“此人会凌波微步,必是我逍遥派后人或弟子。”
“也不一定……”谢无崖想起原著里段誉的奇遇,不确定道:“万一人家的轻功是跳崖后无意间学来的呢?”
“跳崖跟凌波微步有什么关系?”
“……”
“那我当面去问她。”
“别”女郎立马拉住了天山姥爷的袖子:“小姑娘狼狈奔逃了一夜,又不认识咱们,你这样直接去问,她肯定当你是恶人,什么都不会说的。”
更何况逍遥派还有个什么规矩来着?谢无崖回忆了一会儿,又道:“恩师他老人家不是不许咱们到处嚷嚷‘逍遥派’三个字么?如果那位小姑娘当真是逍遥派弟子,她定然会对自己的师承来历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
“师妹言之有理。”巫行云点点头:“那咱们就在后面跟着好了。”
“嗯嗯。”谢无崖非常赞同这个计划:“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天亮后,吴螽斯在树下猛然惊醒,立马跳起来狼顾四下,极为警惕。等她确定自己安全无虞了,小姑娘这才将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抱着《群芳谱》去溪边洗了洗脸。
之后的几天,小姑娘哪儿也没去,一直在山里打转,不敢轻易露面。《群芳谱》被她用牛皮纸一层又一层地裹了起来,用绳子紧紧地绑在了背上。
考虑到朝天椒和二荆条还在客栈里寄养,谢无崖和巫行云兵分两路,一个继续跟踪吴螽斯探查对方的来历,另一个则回了扬州城一趟续房。巫行云是那个回扬州城续房的人,他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办妥了师妹所交代的事,带着扬州城内的最新动态去而复返。
“我去了周家一趟,那位周小公子在亮宝楼夜拍后再没回过家,他爹已经气疯了。”巫行云这样说道。
“理解理解,我要是他爹,估计也会气得当场心脏病发作……”女郎攥着一根狗尾巴草说道:“那些江湖人为什么要抢《群芳谱》?难道他们打算以后不练武了改去种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