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谷里的情形看,这里的岛民显然不事耕种。可人只要活着,就少不得吃穿饮用,他们的生活物资从哪里来?盛无崖一路走来可没发现任何港湾码头。
还是说山谷里的人也和她一样,把武功练到了一种不需饮食的境界?
就在女郎纳闷的时候,山谷里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影,领头的是一个头发半秃的圆脸老头儿,后面跟着十来个形貌各异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些人在老头儿的示意下将一口棺材抬到了芳草鲜妍的野地上,然后就开始徒手掘土。从那些人掘土的手法来看,盛无崖能确定他们的确是一批陆地上罕见的高手,个个武功不俗。
女郎很好奇他们在做什么,便从山崖绝顶飘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到了附近的一株花树上。离得近了,盛无崖终于听清了那些人的交谈,只见那个圆脸老头儿对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说道:“你躺进去吧。”
那个年轻人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衫,发髻一丝不乱,眉似剑,眼如刀,五官俊美得宛如大理石雕像。那人听了小老头儿的话,竟然没有一丝异议,就那样顺从地躺进了棺材里,衣角没有半分凌乱。
年轻人躺进去后,众人合棺落土,一气呵成。小老头走到一边的亭子里自斟自饮,余下的人则开始设赌,赌棺材里的“九公子”能活多久。
他们赌钱涉及到的银两,动不动成千上万。一人堵九公子能坚持一天一夜,一人赌他能坚持三天三夜,还有人赌他在地里躺一个月都不会死。
一个纤腰不盈一握的年轻姑娘突然甩出了十万两银票,冷笑道:“我赌他一晚都挨不过去!”那姑娘说完就走了,盛气凌人,骄傲得像只孔雀。其余人立完赌注后也陆续离去,一打又一打的大面额银票被他们留在原地,仿佛那是一堆废纸。
好半晌后,饮完酒的小老头儿也离去了,西天的金阳逐渐被山崖遮住,星光和夜幕一道降临。
盛无崖好整以暇地在花树上坐下来,也起了看热闹的心思,想瞧瞧那个年轻人的龟息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女郎的耳力非同寻常,即便隔着一层棺材板和几尺厚土也能听见那位九公子的呼吸声。总体来说,那人气息匀长、弱而不断,将龟息功练得很不错。
女郎以天上的星斗计时,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午夜时分,棺材里的九公子呼吸大乱,像头野兽似的挣扎起来,又疯又痛。盛无崖赶紧从树上跳下来,三两下拍开了浅层的土壤,把那个年轻人从棺材里捞了出来。
九公子痉挛似的倒在地上,衣衫尽裂,浑身都是自己抓出来的血印子,双靥浮着一种不正常的红。盛无崖一开始还以为对方这是中了什么毒或者得了什么病,正要帮他把把脉,谁料那人嘴里翻来覆去地只有一句“抽我,用鞭子抽我”,下半身那里更有一团可怕的凸起。
女郎面无表情地后退了两步,再也不想管他了。
年轻人似乎已经被玉望折磨得失去了理智,看到盛无崖如同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边脱衣服一边朝她爬来,凄声道:“抽我,抽我!用鞭子!”
这岛上的人个个武功超凡,按理说,这里的动静都这么大了,总该有人过来看看。盛无崖等了半天,一个善后的都没等来,而地上的九公子,已经双目发红气喘如牛了。
女郎想起那人日落前矜贵自持的模样,轻轻地叹了口气,右手一翻,打了几道生死符过去。旁人中了生死符,只觉得生不如死,这个年轻人中了生死符,反倒是舒服起来,在花草里轻哼出声。盛无崖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的凸起吐出了白浆,黏糊糊地挂在男子筋肉结实的小腹上,只觉得这个岛上的人都是变态。(注1)
黄昏时见过的那只花孔雀去而复返,怒气冲冲地提了一根鞭子过来,骂道:“我就知道,他挨不过一个晚上!”
花孔雀走近后,看见眼前的状况明显一愣。九公子提着地上的褴褛消失在原地,片刻后又穿戴齐整地重回故地,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你是谁?!”花孔雀银鞭一甩,在空中抽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
“我姓玉。”盛无崖好声好气地答道:“本是行船东去的旅人,奈何骤遇风浪,被洋流带到了贵地。”
在九公子穿好衣物后,那些隐藏起来的高手终于一个个现身了,打头的仍是那个半秃的小老头。
小老头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对这个不请自来的陌生女郎说道:“远来是客,姑娘既有缘来此,应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盛无崖原本就怀着跟他们借船的心思,听了这话便点点头,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第124章 高唐凤影 05
这天的后半夜,荒岛幽谷灯火通明,盛筵突开。岛上的仆从们往来不绝,将各类美酒佳肴一一捧上了待客的白玉台。小老头儿面南而坐,东首主陪是那位九公子、花孔雀,西首宾位则是盛无崖。
老头儿一一介绍起了岛上人的身份,说自己叫吴明,膝下最得意的两个弟子,一个叫宫九,一个叫宫主,正是白衣公子和花孔雀两人。说到此处,吴明看了花孔雀一眼,微笑道:“玉姑娘远来是客,你该去敬她一杯。”
宫主从侍女手里接过一支金壶,亲手倒了两杯琼浆朝来客走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能让我亲自奉酒的客人,你是第一个。”
“有劳宫姑娘了。”盛无崖客套了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手去接。花孔雀笑吟吟地将酒盏递过去,却在两人衣袖相触的瞬间将金杯往高处一抛,手指翩跹如花,突然朝客人出手,招招都是分筋错骨的辣手。
盛无崖原本只需横出一掌就可卸去那人的劲力,却突然对花孔雀的招式生出了兴趣,慢悠悠地用天山折梅手和对方拆起招来。金杯下坠,朝两人正中心直直落来。花孔雀见自己压不住这个女郎,眉眼间陡然生出一股戾气,打算将那只原本应该奉给客人的金杯夺来,好下一下对方的面子。岂料盛无崖始终快人一步,以一种花孔雀都看不清的身法,轻巧地接过了杯子,将其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宫主大怒,将自己的金杯砸了出去,两手齐出,再度欺身而上。这一次,因盛无崖已将她的底细摸透,便不再使用天山折梅手御敌,而是用起了花孔雀用来对付她的擒拿手,一招一式,分毫不差。
吴明看到这里,长叹了一声,吩咐道:“退下吧。”
此言一出,花孔雀果然立即住手,面无表情地走回了自己的原位。
小老头儿从主位上站起来,将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以示歉意,解释道:“望玉姑娘莫要见怪,我等实在是好奇您的功夫,这才出手试探。”
盛无崖从容不迫地回到宾位,微笑道:“无妨,原本就是我不告而来失了礼数。”
“姑娘可知小徒这套擒拿手的来历?”吴明又问。
盛无崖听了这话,在脑子里翻了翻原主七零八落的记忆,不确定道:“莫不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如意兰花手?”
“正是。”吴明点了点头:“昔年如意仙子练这门功夫时,前后费时三年,功成后纵横江湖廿栽,未遇敌手。如意仙子殁后,她的女儿苦练此功三十年不成,最终呕血而亡。”(注1)
如意兰花手是这个世界最顶级的擒拿手之一,威力惊人,却也非常难练。如意仙子的女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以至于这门功夫绝传。
“小徒愚钝,老夫将这套兰花手传给她后,她费了五年功夫才练成。”小老头儿接着说道。
五年练成一门江湖绝传的神功,的确可以作为骄傲的资本,难怪宫主傲得像只孔雀。只是吴明提起这桩事时眉宇间并无喜色,反而多出了几缕说不出的苦涩:“至于老夫,当年则花了三个月习得此功。原本还颇为自得,如今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套擒拿手世上竟有人眨眼即会,顷刻立成。”
今夜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宫主与那位白衣女子交手时,对方先使了一套自家功夫,然后才换的如意兰花手。
盛无崖听了这话,反问道:“焉知不是我原本就会呢?”
“不。”吴明笃定地摇了摇头:“姑娘中途换招时,初时还算生涩,三招后便逐渐纯熟,终至圆融自然之境,可见是临时学的。”
盛无崖没有反驳这段话,她的确是临时学的。之所以学得这么快,自然是占了她累世习武的便宜。
“姑娘能在杯酒间学去鄙门的如意兰花手,老夫却看不破姑娘的招式,可见我等技不如人。”吴明很快就从沮丧中打起了精神,高声道:“老夫敬姑娘一杯。”
盛无崖在这个世界刚醒来时,原身是因练功走火入魔而死的。此人长年寡居在昆仑山绝顶,所修内功叫天魔玉法。盛无崖醒来后,花了很多时间梳理原身奔突乱走的真气,然后将天魔玉法吃透,接着练了起来。
天魔玉法和北冥神功不同,并不排斥其它功法。女郎难得碰上这样的机会,便跟做实验似的,将自己所知的内功一一练了起来,再配以逍遥派的外功招式,不知不觉就又练到了一个不惧寒暑百毒不侵的境界。
这天晚上的夜宴,表面上看起来宾主尽欢。盛无崖趁机提出借船,小老头儿说巧的很,他的大弟子宫九不日就要离岛,到时候一起走就是了。这几天还请玉姑娘安心在此做客,欣赏一下岛上的景致。
宫九离岛的时间是在半个月后,吴明一方面叫大弟子好生陪客,另一方面也派专人前往岛西,将老狐狸等人一块儿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