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样东西，价格都不便宜，尤其是胡椒，在唐宋时非富非贵不得用。后来，因宋元的海运发达，胡椒逐渐走下神坛，普通百姓也能用得起了。按《明太祖实录》的记载，朱元璋还干过用胡椒充作官员俸禄的事儿。这些官员领到胡椒后，拿到市面上到处售卖，进一步加剧了胡椒在民间的流通。

总之，胡椒也好，香叶也罢，如今都不再是那种普通人用了会被视为僭越的天家之物，只要有钱，什么人都可以称一点回家尝鲜。

恰好盛无崖就有点小钱。

除了香料和鸭子，女郎还在县里买了一罐甜面酱和一袋米花，之后就和荆无命结伴回冯家湾去了。

当天晚上，盛无崖将鸭子杀了，剁去爪子和翅膀，然后拿着一根牙签走到少年面前，笑眯眯道：“能不能拜托你用签子在鸭胸和鸭腿上扎些小眼出来？”

荆无命二话不说地接过鸭子，默默地走到厨房里干起了容嬷嬷的活儿。另一边，盛无崖将地里拔来的葱姜洗好，然后把少年扎好的鸭子放进一个陶缸里，依次加入葱姜八角、香叶花椒，生抽蜂蜜，以及身价最贵的胡椒粉。

接下来，女郎给鸭子做了个全身按摩，用细棉布将缸口密封起来，然后就把这个大陶缸放到阴凉处去了。

“鸭肉要这样腌一晚才能上炉，咱们今天是吃不成了。”女郎解释道。

当日的晚饭，是盛无崖在酒楼里打包的剩菜。她把剩菜在灶上热了热，然后另炒了一盘丝瓜，凑合着吃了就休息了。

次日，盛无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那只鸭子身上，其它活儿那是一点都没干。好在她家里多了个身强体健的荆无命，从不要人多说，会主动打扫驴棚鸡舍、晾晒玉米，收集鸡蛋、给绿豆豆喂食。

女郎把缸子里的整鸭捞出来风干，然后给烤炉生炭预热，等温度够了就把鸭子挂了进去。之后，她舀出几碗面粉和一点酵母，开始在厨房里嘿咻嘿咻地和面。荆无命忙完后也摸到了厨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女郎揉面。

盛无崖见他来了，赶忙道：“我库房里有个小炉子，麻烦你去找一下，找到了就拿到厨房来。”

荆无命点点头，飞快地离开了厨房。

这期间，盛无崖把揉好的面团放在一旁发酵，抽空在灶上炒了碗甜面酱。县里买来的甜面酱味道太重，是不可以直接吃的，须得用糖、油、水稀释炒制一下。在女郎忙着炒酱的时候，荆无命把擦拭干净的炉子搬到厨房外面，在棘大夫的指导下用木炭生起了火。

面团发好后，盛无崖在案板上将之擀成一张大面皮，依次刷上了芝麻酱、花椒粉以及小茴香。之后，女郎将面皮卷起来，一边卷一边擀，这是烧饼出炉后分层的关键。

面团擀好后，盛无崖再次将其分成了一个个小剂子，放在掌心团成饼，然后给其中一面刷上酱油、撒上芝麻，接下来就拿到荆无命那里烤去了。

阴历的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两人为了高炉饼烤鸭在厨房里忙进忙出，额头全是汗水，脸也红扑扑的。盛无崖一想到即将出炉的烤鸭，半点不觉得热，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劲儿。

随着高炉烧饼陆续出炉，另一边的烤鸭也散出了浓郁的焦香。盛无崖在烤鸭出炉前又刷了一层酱汁和蜂蜜水，导致最后的成品又红又脆，表皮亮晶晶的跟蜜枣似的。

“快快快，你去井里拿一下冰镇青桔蜂蜜水，我来片鸭子！”盛无崖在烤鸭出炉后连声催促道。

无论是开封府的高炉烧饼，还是眼前这皮脆肉嫩的烤鸭，都讲究一个趁热吃，无怪乎她急得不行。

荆无命看她着急，连轻功都用上了，将井里的饮品以及提前准备好的葱丝瓜条飞速端到了主厅。烤鸭片好后，盛无崖将摆好盘的鸭肉放到矮桌上，连围裙都没来得及摘，指着桌子上的“一口酥”推荐道：“先吃这个！快，一会儿就凉了！”

“一口酥”就是鸭胸上最脆的那层焦皮，女郎将之取下来切成段，一一扣在了方方正正的米花上。吃的时候，需用鸭皮的那面沾一点白糖，然后一口闷。

荆无命被女郎催得有些手忙脚乱，筷子都差点掉在地上。他慌乱地夹起一块米花鸭皮塞进嘴里，只觉得米花入口即化，白糖被鸭皮的余温炙得半融，入口后甜香扑鼻，齿颊留香，一点腻味都没有，果然好吃极了。

一口酥只有八块，盛无崖和少年一人一半，吃完了才安下心来，慢悠悠地拿起高炉烧饼塞鸭肉。

荆无命在女郎的指导下，先用小刀将仍旧烫手的烧饼破开，然后用勺子在酥脆的烧饼内部涂上甜面酱，再依次塞入黄瓜条、葱丝、鸭肉、山楂条之类的食材。

这么一个小小的烧饼，少年两口就没了，鲜嫩多汁的鸭肉和酥脆滚烫的烧饼混在一起，再配上葱丝瓜条的甘美，香得人要把舌头吞掉了。正如女郎说的那样，烧饼里的山楂果然是神来一笔（哈密瓜买不到也吃不起），将烧饼烤鸭的味道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盛无崖干完一个烧饼后，端起沁人心脾的青桔蜂蜜水猛灌了一口，随即满足地长叹，舒坦道：“怎么样，好吃吧？”

少年郑重其事地放下小刀和筷子，认真道：“好吃！”

“哈哈……”女郎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颇有些得意：“低调，低调。”

这一顿烤鸭，盛无崖吃得当真是无比满足，大大慰藉了她对故乡的思念。吃完后，女郎懒洋洋地瘫在地板上不想动，还是荆无命将碗筷收走洗刷干净的。

少年在厨房里忙完后，女郎已经瘫在后门那里睡着了。主厅前后的门窗都开着，过堂风一阵一阵的，非常凉快。

女郎脸上热出来的红晕渐渐消退，后门的青李逐渐泛黄，到了可以吃的时候。黄大王和黑将军干了两大碗水煮蛋泡米饭也撑坏了，全都缩到了盛无崖脚边，和主人一块儿午睡。

荆无命盘膝坐在一猫一狗一人身边，见时不时有小虫子飞来扰人清眠，便找来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那人扇起了风。

烤鸭上剔下来的骨架，女郎说过要拿来熬汤。荆无命原本还在想像鸭汤拉面会是什么味道，突然神色一凛，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盛无崖睡醒后，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只听得外面剑风簌簌。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见少年正拿着一根树枝在地坪上舞剑，汗如雨下。女郎看了一会儿，先是拍手叫了声“好”，然后才感慨道：“你这都是杀人的剑法啊……”

“且干净利落，绝无二招。”

少年听见女郎的话，收住剑势猛然回头。

盛无崖招招手，把少年叫到檐下给他擦了擦汗，叹道：“你年纪轻轻的，会的却都是杀人的剑法，想必幼时过得十分坎坷。”

荆无命低着头，好半天后才闷闷地回道：“我的剑法除了杀人，干不了别的。”

第110章 山有荆 园有棘 22

明万历二十年的这个夏天，岛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丰臣秀吉，纠集了千余艘战船和二十余万水陆联军，偷渡朝鲜海峡，攻占了朝鲜的全部领土。朝鲜国王逃至义州卫（注1），不断向宗主国遣使求救。大明朝在这一年刚刚平定了宁夏的哱拜之叛，正好可以腾出手来集兵远征。

值得一提的是，丰臣秀吉曾在开战前给朝鲜国王写了一封大名鼎鼎的《灭明国书》。国书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内容，便是这位关白对自己身世的吹嘘以及“直入于明，使其四百州尽化我俗”的狂妄口气。

关于这位关白的身世，《明史·卷三百二十二·列传第二百十·外国三·日本》中写得明明白白，此人原为“萨摩州人之奴”也。岛国枭雄织田信长出猎时，此奴“卧树下”与信长部众起了冲突，后因“雄健跷捷，有口辩”，被信长赏识给了他一个放马的机会，赐名“木下人”。

怎么说呢，织田信长给人起名字还真是简单直白不费脑子啊……

到了《灭明国书》里，昔日的“木下人”是这么描述自己的：“秀吉鄙人也，然当其在胎，母梦日入怀，占者曰：‘日光所临，莫不透彻……’是故战必胜，攻必取。”

意思是：我虽然出身不好，但我母亲怀我时太阳曾入其腹中。占卜师说了，日光照耀之处，莫不明明白白透透彻彻，所以我丰臣秀吉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

提到自己伐明的野望，“木下人”又是这么说的：“吾欲……超越山海，直入于明，使其四百州尽化我俗，以施王政于亿万斯年。”还说什么“秀吉入明之日，其率士卒，会军营，以为我前导。”

意思是：朝鲜国王你听着，老子要一鼓作气打下明朝的四百个州！识相的赶紧在老子大军登陆时带人过来做向导，老子今日借道入明是看得起你！

朝鲜国王李昖表示：艹，这不能忍，打吧！结果就因为“民不知兵二百余年”，在两个月内把全境国土都打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