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金史》上的评价，郭药师者，辽之余孽，宋之厉阶（注2），金之功臣。以一臣之身而为三国之祸福，真是好一番兴风作浪啊。

有宋这边如此重大的调兵动作，自然瞒不过金人。完颜晟派出了手底下所有可用的猛男，沿着朔、应、蔚、易、涿等州层层布防，严阵以待。

盛无崖离开东京的那一天，北去的有宋步卒一路都在高歌，大声唱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注3）

梦里几度花落，

回首又是春歇。

隔世靖康犹未雪，

此生恍然金灭。

燕云硝烟再起，

贺兰重山又缺。

十万里莽莽黑水处，

三千点殷殷志士血。

惊雷起，风尘远。

残梦浅，杜鹃啼断。

一枕红袖待明月，

寂寂小寒山。

猛回头，忍相看。

折梅天山缥缈去，

碧落黄泉不见。

北伐大军远去后，苏梦枕留守在东京，每日都在关注前线的战事。一线的战报如雪花般纷纷传来，有宋大军在九天玄女的统领下，第一个攻破的就是代州之北的金人防线，如狼似虎地奔出了雁门关，一日之内尽下应州。

之后，是朔、蔚、易、涿等地，燕云十六州逐个被破。金军原本令人胆寒的重骑冲锋在新式火炮下不堪一击，受惊的马匹自相践踏，由内而外地瓦解了金人引以为傲的骑兵。

苏梦枕听说七十二般变化如神兵天降，于万军丛中死咬着方应看不放，将他的头颅带到了玄女面前。又听说金兀术的乌日神枪大阵被闻楹用辟神剑一力破之，纵横的剑气甚至差点伤到重重护卫之下的金人天子。

百姓们不知具体战况，只晓得九天玄女神雷天降，摧枯拉朽地击溃了金人的防线。东京城内到处都是身着莲冠彩衣的年轻女子，模仿着玄女的样子载歌载舞。

这年夏末，一个木匣随着最新的战报被交到了苏梦枕手里，说是玄女送来的。近年来，因执法严明而逐渐被人畏惧远离的刑部侍郎打开了盒子，只见匣内装着一盒新鲜的黄壤，内附一书，写道：“此乃应州之土。”

落款是闻楹。

苏梦枕抱着木匣久久未动，最终将那盒故土祭到了早逝的父亲灵前。

之后，金人控制的燕京彻底陷落。战火越过长城，一路烧到了金人的西京、中京，然后沿着辽河、鸭绿江向国都会宁府烧去。

在整个行军过程中，盛无崖严禁大军扰民、屠城、劫掠敌国妇女、伤害普通百姓。一经发现，严惩不贷。岳飞治军，本就“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和蹲大牢的张俊不是一路人。经此一役，似他这样的年轻武将对闻楹更加信赖，甚至达到了知玄女而不知天子的地步。

北伐大军打到济州后，金太宗完颜晟急忙遣使求和，愿意称臣、纳贡、割地，只求有宋不再北进，他愿意和宋人划混同江而治。（注4）

盛无崖微微一笑，令大军停下了北进的步伐，对来使说道：“必杀兀术，而后和可成。”（注5）

完颜晟被逼得满头冒汗，问能不能不杀兀术？金人愿意割更多的地，纳更多的贡，愿意当儿子，当孙子。

盛无崖还是那句话，必杀兀术，而后和可成。金兀术当年南下时可屠过不少城，这笔账她都记着呢。

此时的金国之内，也是分了主战、主和两派。完颜晟夹在中间，进退两难。但这位天子到底比赵构的骨头硬，始终不肯下令杀人。反倒是朝中的主和派先下手为强，手起刀落地割掉了金兀术的头，将之献到了宋人面前。

盛无崖收到头颅后，无视了主和派希冀的眼神，对着韩世忠等人痛心道：“兀术也是一代人杰，怎可死在小人手里？”

韩世忠听了她的话，疯狂点头：“对对对，咱们得给他报仇！”

于是宋人当场撕毁和议，打着给完颜宗弼复仇的旗号，在一昼一夜之间突破了金人最后的防线，将会宁府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对于金国的普通百姓而言，兀术是他们的英雄，突然屈死在小人手里，他们自己也恨得不行。如今听说宋人是来给兀术报仇的，再加上宋军从不劫掠侵扰当地百姓，这些人的抵抗意志就没那么强烈。

只有完颜晟宁死不降，在会宁城破后自焚而亡。

建炎四年秋，盛无崖如愿在冬天来临之前灭掉了强金。有赖于有宋的上下一心和新式武器，这场灭金之战快得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西夏、西辽、蒙古、吐蕃等部瑟瑟发抖。

赵佶虽说是御驾亲征，但基本上是一路观光过去的，走到哪儿画到哪儿。完颜晟自焚后，他看着会宁城内冲天的大火，跃跃欲试道：“慈尊，朕的金身，是不是要大成了？”

“快了。”盛无崖看了天子一眼，这样说道。

这一战，宋人的伤亡十分有限，最大的折损要属当今太子，在会宁攻城战时为国尽忠了。赵佶沉浸在灭金的不世之功里，压根没为太子的阵亡上心，只是追封了他一个“皇帝”的称号，厚葬了事。

反正，他儿子多着呢，不差这一个。

苏梦枕在苦苦煎熬了一年后，终于在建炎四年的冬天等到了北伐大军的归来。

第87章 梦枕红袖 38

北边的大片土地被打下来后，后续的安抚建设便陆续被提上了日程。三十六岁的张浚打败了一众竞争者，争取到了黑吉辽宣抚处置使一职。这位被世人唤作紫岩先生的张浚，和刑部大牢里苦哈哈搬砖的张俊不同，除了能力过人，来头也十分唬人，祖上出过留侯张良，中书令张九龄那样彪炳史册的人物。

张浚拿到处置使一职后，那叫一个高兴，那叫一个信心满满，向玄女赌天发誓，绝不让“黑吉辽”等地烽烟再起。不过……说起来玄女为什么管那块地方叫黑吉辽？好怪，好不习惯，不过问题不大！

盛无崖亲自送张浚赴任，一直送到了汴梁城百里开外。路上，她不放心地用大白话反复叮嘱道：“你是去建设的，不是去搞破坏的，一定要尽力化解百姓之间的仇恨，好好种地啊。”

张浚理了理自己的衣冠，一丝不苟地在雪地中行了个大礼，郑重道：“玄女的话，下官谨记在心！”

盛无崖赶紧把那人从地上扶起来，接着说道：“有什么缺的，你就跟朝廷上折子，不要一个人硬抗。”

“好。”张浚点点头，笑了起来：“玄女放心，真有那个时候，下官一定不会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