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轻描淡写,却透出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户部左侍郎终于冷静了些,松了口气,继续道:“那边愿意提价一成,假若能在两年内完成指定的数目……”
“两年不行,太急了,每年茶叶产量就那么多,想要增加也得循序渐进。一棵茶籽从种下去到收获需要很久,现在虽在逐渐放开茶税,但百姓也不是说种就种的。”
明慕一口否了这个提议,强硬道:“三年,最少三年,最多五年,朕不需他加价。”
“好、好。”
其实来的路上,户部左侍郎还在想,若陛下答应以二年为期,如何使陛下回旋心意。
的确,陛下心系百姓,可国库没钱啊。
国库没钱,陛下的很多利民政策就发不下去;可若强行让百姓种植,国朝必然会动乱……所幸,陛下毫不犹豫,直接做了决定。
“那臣便和那边回话,以三年为期,分定尾金二次分付。”户部左侍郎急忙敲定,心终于不慌了。
明慕倒是有另一个疑惑:“不怕他拿了东西就跑?”
户部左侍郎听到陛下的疑惑,心中一动,再抬眼看时,恍惚意识到陛下还是个少年,少年心性尚存。
虽说手段雷厉风行,但至今为止,也没去过多少地方,所以才有这样粗浅的疑惑。
“陛下多虑了,虽说开船的是他们……但他们能带多少人?主要运送货物的,还是盛朝的人手,想反悔,咱们便不送就是,这些东西,盛朝也吃得下。”户部左侍郎心中一软,又挑了几件趣事,与陛下说了,末了又道,“臣见那些蛮夷,倒是对我朝织物追捧至极,说他们那边的皇帝也喜欢呢,贵族都以穿着盛朝丝绸为荣。”
明慕撑着脸,羡慕地说了一句:“真想去看看。”
户部左侍郎急急地扭转话题:“……其实、其实也没有臣说得那么有趣,听说那边的街道脏污不堪,所有人一年才洗一次澡,身上皆有异味。”
他生怕自己三言两语勾起了陛下对蛮夷的兴趣,以后吵嚷着想要随船过去玩要是让首辅和尚书知道,估计会扒了他的皮。
帝王出燕都倒不是奇事,本朝开国时,常有马上皇帝出征,驱逐戎狄,顶峰时,戎狄数十年不敢来犯!
但出征会影响寿数,开国的几位皇帝大多一身伤病,早早离世。而后,愿意帝王出征的臣子越来越少,到了小皇帝这,连出燕都都不大愿意,害怕辛苦得来的明君遇到意外,早早夭折。
要是真让陛下坐船几月,远渡重洋前往异国,不说别人,他自己都能找块墙一头碰死:
真好奇那些蛮夷,直接宣人过来就是!他们陛下凭什么过去!
虽不知为何,但小皇帝脆弱的想法深入人心,仿佛对方是一尊瓷器,挪个地方就碎了,必须好好地养藏在宫城中,才能叫瓷器不染尘埃。
“好了好了,朕只是随意说说,你也不必紧张。”明慕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好好干,尚书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从这段时间的奏疏来看,对方当巡按御史还挺有滋有味的,明慕想。
既然如此,便叫他再干一段时间,北方这边刚刚平稳,南边再不能出大乱子。
要是让经榕知道,自己的上疏居然起了这样的反效果,估计能哭晕过去。
陇州。
今日是启程回燕都的日子。
缪白清点了人数,确保一个没少,还多了些人,微微颔首:“行,这就出发罢。”
这些日子计婵孕吐得厉害,在马车中,没有下来,只打开车窗,脸色苍白,身上氤氲着浓浓的药味:“请太傅见谅。”
“你小心,多多休养。”
缪白没有娶妻,也不想有孩子,面对陛下和世子妃时,总觉得在看自己的晚辈,话语之间便透露出一丝包容。
按年岁来算,计婵也只比陛下大两岁,性格却刚强果决。
若是可以,缪白倒是希望陛下能和计婵多接触,互相学学对方的性格。但想到中宫那位皇后,她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根据她的了解,那位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
计婵道:“多谢帝师关怀。”
马车缓缓启动,约在一旬之后,到了燕都。
如今已到了七月中旬,天气炎热,燕都更是如火炉一般。这样的天气对计婵不算友好,她的脸色较之之前更苍白了,甚至身形都瘦了一圈。
马车未停,直接前往宫城。
等到了宫门口,有一位穿着从五品官职衣裳的内侍匆匆前来,身后跟着几顶小轿子:“陛下得知世子妃有孕,特地叫奴婢来迎接,请世子妃放心。”
计婵点了点头,为了表示对陛下的信任,直接上了软轿。
软轿很稳,几乎感受不到波折,计婵自上来后就一直若有若无地捂着小腹,行了一段路后,右手渐渐松开。
在真正见到陛下之前,她对别人口中的“陛下”形象都是半信半疑。
只是这时……对方似乎真的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她稍稍打起了精神,苍白的脸上泛出一点红晕,如今,只等和陛下见面后,便能知道对方到底如何。
是真如他们所说的,是难得一见的明君,还是……还是……
她心慌意乱,干脆不去想了。
前来接见之人分成不同批次,第一批是计婵与缪白。
进入文华殿后,轻轻的凉风迎面而来,一侧摆放了圆桌和几把椅子,身着素色常服的陛下就在桌边,右手撑着脸,左手转动着茶杯,发出瓷器碰撞的轻响。
等听见动静后,他抬眼看向这边,原先百无聊赖的神情一变,目光明亮,声音像是刚出巢的雀鸟:“太傅!”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