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柯说:“你听过他?”
穆裴轩点了点头,安南侯府世代戍守边南,对南境各部族都有或多或少的了解。邑沙部落在五十年前是能与阿勒尔部族相抗衡的,其首领熊卯骁勇善战,又深得人心,带领族人将邑沙部落不断壮大,隐隐有越过阿勒尔部族之势。穆裴轩就曾听他父亲提起过,彼时他父亲尚且年幼,府中掌兵的是他祖父。
穆裴轩记得他父亲曾说,他祖父原想暗中扶植邑沙部落,打破南境各部族一族独大的局面,让其两虎相争,可谁都没想到,熊卯竟死了。熊卯一死,阿勒尔部族趁势而上,这么多年来,邑沙部族在阿勒尔部族的打压下一迁再迁,险些灭族。
穆裴轩想到此,脸色微变,道:“你是说,熊卯是中‘见黄泉’而死?”
牧柯苦笑一声,道:“正是。”
“在我那位族爷爷的记载中,他医治熊卯时,熊卯已经中毒一年有余,这毒阴毒至极,他在邑沙部族盘桓了半年,熊卯最后还是”
牧柯吐出四个字,“不治身亡。”
这四个字一出,穆裴轩脸色都白了白,段临舟虽早有所料,神情还是微滞,旋即不动声色地碰了碰穆裴轩的手背。穆裴轩抬起眼睛,看着段临舟,段临舟对他笑了下,穆裴轩心中一痛,看着牧柯,道:“你也解不了这个毒?”
牧柯没有错过二人相贴的手,看着穆裴轩眼中的神情,犹豫片刻,道:“我只能说,尽力一试。”
他说:“我需得给郡王妃看诊,探过后方能有所论断。”
“对了,之前给郡王妃看病的哪位大夫?”
段临舟说:“回春堂的纪老大夫,明日他便会来府中替我把脉。”
牧柯点了点头,道:“我观郡王妃面色,这位纪老大夫当真了不得,无怪我爹常说,民间大夫的医术未必就比不得太医院的太医,我倒是真想知道,纪老大夫是如何替郡王妃控制住这凶狠霸道的‘见黄泉’一毒。”
他说到此处,神情有些神往,露出几分对杏林一道的痴迷。
段临舟莞尔,道:“明日纪老大夫来时,我请人来请牧公子。”
牧柯应道:“好啊。”
他笑道:“郡王妃叫我牧柯吧,牧公子牧公子,牧二也成,听着怪生疏。”
段临舟笑道:“牧兄也别一口一个郡王妃了,”他抬手端起茶杯朝牧柯虚虚一敬,“段临舟。”
牧柯也举了茶杯,笑道:“段老板爽快,”他瞧了穆裴轩一眼,似笑非笑道,“难怪小郡王连连写信催我来瑞州。”
穆裴轩心中仍惦记着段临舟的病情,食不知味地喝了口茶,闻言看了看牧柯,反而光明正大地握住了段临舟的手。
牧柯:“……”
段临舟笑出了声。
翌日,纪老大夫来替段临舟诊脉,段临舟替他引见了牧柯。
纪老大夫并没有分明是他为段临舟治病,段临舟却另寻大夫的不悦,他心胸豁达,年轻时也曾游览四方,梁都也是去过的,对牧家大名有所耳闻。乍见牧柯,二人就“见黄泉”一毒聊了片刻,顿觉大为投缘,很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感。
纪老大夫医术高,经验颇丰,牧柯博览群书,出身大家却不拘泥,二人一拍即合。
纪老大夫替段临舟调整了几味药方,又叮嘱了几句夏秋交接,小心风寒云云,因着这毒,段临舟身子差,逢着季节交换,稍不注意就能病一场。他一病,就给了“见黄泉”可乘之机。
穆裴轩和流光都听得认真。
纪老大夫不曾藏私,将药方给了牧柯,牧柯一看,不由地睁大眼睛,有些豁然开朗,又有几分不解。
当天牧柯就跟着纪老大夫去了回春堂,连晚上也不曾回来。
穆裴轩对段临舟道:“牧柯是个医痴,不必担心他。”
“别看牧柯生得一副风流相,”二人挤在被窝里,穆裴轩轻车熟路地夹着他温凉的脚丫子,说,“在他眼里,天乾,坤泽都一般无二。他替人看诊时,常忘了天乾坤泽之别,若非有牧家兜着,他又当真医术了得,都不知被揍过多少回了。”
段临舟将脚塞在穆裴轩腿肚子里,青年气血旺,身体热烘烘的,如同一个宜人的火炉。
段临舟说:“在梁都险些着了道是怎么回事?”
他还记着昨日的话,穆裴轩忍不住捏了捏段临舟的手指,低声道:“那时才到梁都不久,我身边的一个亲侍被人买通了,给我下了药,有意坏我声名。”
穆裴轩道:“是牧柯帮了我。”
段临舟勾了勾他的掌心,说:“多谢牧大夫。”
穆裴轩笑了,轻声道:“临舟,你别怕,牧柯并未断定毒不能解,就说明说不定能解,有他,还有纪大夫,一定会有办法的。”
段临舟偏过头,看着穆裴轩,他想,穆裴轩对他说别怕,分明怕的是他。
段临舟心中柔软,竟也生出了那么一线希望,如同沼泽里横生出一点绿意,破开重重泥沼,在他心里招摇。段临舟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吻穆裴轩的嘴唇,低声道:“我不怕。”
穆裴轩笑着亲他,耳鬓厮磨间,含糊道:“我陪着你。”
段临舟说:“你陪着我。”
颜
第67章65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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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临舟身上的毒棘手,牧柯和纪老大夫一时都未想出解决之法,穆裴轩虽然心中失望着急,却也知道要是“见黄泉”一毒这般好解,当年熊卯就不会死,纪老大夫也不会耗时三年依旧只能通过针灸和药物堪堪控制段临舟体内的“见黄泉”。
穆裴轩别无他法,只能耐着性子等待,一边着人前往南域,查探“见黄泉”的消息。
段临舟看着穆裴轩按捺住焦虑,一面安慰他,心中微微发酸,这几年里,他也好,段氏底下诸如柳三九,陆重等人无不竭尽心力为他求访大夫,以搏一线生机。
段临舟已经不记得自己看过多少大夫了,由最初的抱有希望,到慢慢地绝望,期间煎熬折磨,连段临舟自己都不愿再回想。可要他看着穆裴轩再走一遭,要他亲眼看着穆裴轩一点一点绝望,只消这么一想,段临舟就禁不住噩梦连连,心如刀绞。
段临舟心里甚至隐隐生出一个念头,他是不是错了?
他明知自己是将死之人,还要累得穆裴轩再历一遭生离死别,这于穆裴轩而言,实在是太过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