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骂出声来,不过这声量极小,像是既想被听到,又不敢被听到。
秋雪自是听得见,还听见刘育弄得衣裳窸窸窣窣响,但全当没听见,重整了自己的外袍,把他拢得更严了。
屋里安静了一会便有娘子起头闲聊,常常状似无意的把话题转到秋雪身上,秋雪回答也基本绕不开“此事尚未考虑过”、“日后再想”、“尚且没有心思”等等,听得刘育又骄又妒。
他自然也发现在场的娘子都对秋雪有意,也因此对娘子们非常不满,甚至打心里鄙薄她们。料想让她们去后宫侍奉,定是连该讨好的主是谁都分不清。
不过他越是看低这些娘子,心里也越难过她们宁愿围着一个男妓转也不看他一眼,这是何等的侮辱!
又过一时辰,刘育饿的肚子叫了,声音不大不小,让在场的都能听见。
有娘子以为是秋雪饿了,因着刘育前头吃过几个青团,所以并不怀疑是他,“小昭哥,你一早就没吃东西,该饿坏了,我去煮点汤饼大家一起吃吧。”
秋雪婉拒,“今儿太冷,街上人也少,不如就早些回家,没做完的活带回家里做如何?”
娘子们都觉得有理,纷纷捡好东西早早的收市了。
秋雪抱着刘育去买吃的,没走多远便被他啪的一掌拍在脸上,接着又左右各甩了两巴掌。
他仍然抱着刘育任着打。
“你很得意吧!”刘育恨恨说着,眼里一下冒出泪,“明明是你欺负我,娘子反都关心你!你真行!装得人模人样!谁知道根本你比我还龌龊!”
秋雪见他骂着骂着泪声俱下,根本无法生气,只能哄他,“哪儿有呢,你都不正眼看她们,她们是在借我来关心你,今日是我有错,我向你赔罪,别哭了,嗯?好吗?前头不是饿了想吃烧鸡吗,我现在带你去买。”
刘育见他挨了巴掌没不生气,放心了许多,嘴上仍不领情,“虚情假意,我早看透你了,谁稀罕吃烧鸡,你有种放我走!”
群☆6O7~985~189?整理.2022?05?03 19:04:29
章五十八
说完不稀罕,肚子又响了。刘育预先感知到肚子要叫,加大了声量骂,“你真阴险,亲肿了装打肿的是吗?狼犺玩意,你好威武好霸气!博得娘子更爱你了还装冷淡,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人!”
秋雪听着刘育骂,等他骂够熄火了才问,“你教训的是,先把肚子填饱了再骂好不好?你想直接找家食肆进去吃还是买食材回去我给你做?”
刘育刻意道,“回去?回个屁!你算老几,老子要天高”趁着张嘴在说“高”字,秋雪用唇舌将他剩下的话截住。
嘴都肿了还被亲,刘育火大得错觉自己浑身的筋都在勃勃跳,秋雪堵了他这一下后再问,“想吃什么?”
“吃你个夯货!”他眙目而视,居然从喉咙里发出野兽恐吓猎物的低沉喉音,还一边将牙磨得戢戢有声,仿佛准备和他决一死战。
他模仿野兽愤怒的样子,但是他长得不像野兽,还被人托着屁屁坐怀里,所以看着没什么威力。
但看着非常难哄。
秋雪根本不受他威胁,反而是觉得无奈,他抱着刘育作势往小弄走去,刘育环顾后发现路上没有行人,呼救不能,很快就停下磨牙,忙说,“等一下!我要吃烙饼,和,和,烧鸡,快点买了回去做……”
刘育饿着肚子却选了让他做饭,秋雪脸上明媚起来,唇角扬笑,觉得刘育肯定是喜欢吃他做的饭菜。
两人离去后,小弄里才慢慢走出来一人,朝他们的背影注目沉思,半晌也离去了。
……
路上北风策策,门户紧闭,两人逆风而行,刘育不想给人挡风,于是又变卦说找地方吃。
进了店他又后悔,因为这店里能落脚的地方十分局促,仅三方桌,坐的是长条椅,他鄙夷的皱鼻,想着这里排场如此吝啬,饭菜怎么可能好吃,接着又怪秋雪吝啬,带他来这种狗都不愿进的破店。
店里跑堂的仍是娘子,那娘子一看见秋雪来了就眉欢眼笑,甜甜的喊“小昭哥”,弄得刘育胸中郁气扼塞,没等娘子走近他就搡着秋雪的肩,催促着他又出去了。
走到了外面,秋雪说,“这已经是县里最好的食肆了。从前外带的食物都是打这儿买的,你若是不喜欢坐这儿吃,我们带回去。”
这条街和方才那条不同,有稀零行人来往,这给了刘育勇气,他兀傲翘首,“那破衡茅谁要回,比爷从前的茅厕还小!这綦贫之地,小爷再不想留了!”
“警告你,还要强留我,教你身败名裂!”
他看了眼行人,行人也在看他们,刘育底气更足了些。
哪知秋雪的神情一瞬转为阴辣,刘育始料不及他有这样的面目,目光交接,此刻竟觉得他的目光比蝮蛇还阴冷几倍。
他问道,“你要如何教我身败名裂?”
刘育答,“我、我要告诉所有人你的真面目!”说完又看一眼行人,见那人还在,他稍微安心。
“什么真面目?”
“你囚禁我,和人牙子没有不同……”
“我逼迫你与我交欢呢,这个不说吗?”每问一句,秋雪眼里更冷一分。“早还在南风馆里谋生时,我已不再介意什么名节。”
刘育仿佛看见蝮蛇朝他大张裂嘴,悚骇得瞪大眼,耸肩缩头,赶紧回避视线,“哦……那你脸皮厚,没有羞耻心……”
“我非要强留你,你还能如何?”
刘育越答就越畏怯,气势极弱,“等你夜里睡了,我就掐死你。”
“你真要如此决绝,我只能把你送去官府了,逃犯罪加一等,到那时便是阔刀枭首,人头落地。”秋雪一边吓唬,一边拊弄他的背,抱他坐稳。
刘育不觉得这是在恐吓,摸摸自己的脖子,眼睛就湿润又发红,心里委屈得不得了。想起他那被远谪的爹,心中更加怆恻。
今日一件顺心事都没有,而且全是被秋雪害得他不顺心,现在又给威胁得不得不屈服。
秋雪威胁人比那些文官厉害多了,那些人只会饿他肚子,而秋雪是柔面狠心。
无情妓子,用他的钱赎身,却不念他的人情。
不肯给他走一定是想肏他肏到厌腻了,就把他丢给官府换钱。
刘育把话当真,愈发委屈,哽咽说,“你真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