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人起身碰碗,一饮而下。

黎娘默默擦了下眼角,她就是一个半月前不信这群小子。觉得他们是白日做英雄大梦,不知天高地厚。可现在他们真的在一步步朝着这个目标走。

还破天荒的,两百年来,安溪城出现了高句丽的俘虏。

未来的自由和安稳,也变成了可以追逐的东西。

饭后,章小水两人出门前,黎娘还偷偷给两人塞了两颗鸡蛋。

一个叫毛石的小孩子还给他们捏了个小雪人,有鼻子有眼的,章小水把雪人种在院子门口,一回来就能看见。

他望着雪地晴空,叹了口气。

章峥牵着他手道,“想家了?”

章小水道,“你不想吗?”

自然是想的。

章峥发现,不管他跑多远见多好的地方,有多大的野心,山狗村的人和物始终是烙在心底的根。

也不知道舅舅舅父收到他们的信件,会是什么反应。

没说留这里打仗,只说南下去北海捞珍珠去了,开年夏天回去。

团团和冬麦怕都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了。

说实话,对这两个小崽子并没多少感情,对虎二郎还多一点。主要长期离家聚少离多,能有什么感情。虎二郎小时候还跟着他们屁股后玩,怪好玩的跟屁虫。

两人牵着手,望着天思乡思亲,但好在,他们不仅是夫夫,还是自小长大的兄弟,能懂彼此的念想,便也不孤单了。

院子门口,虎仔要带着镖师民兵,搬了百来件兵器返回村子里,石墩带着人去营场练兵。

章小水两人要去隔壁县招工了。

章峥去隔壁县估计得小半月,叮嘱虎仔道,“别热血冲脑袋,派斥候盯着二十里外的几条路,高句丽这次损失过重,想必会派兵试探我们,你坚持五六天,我会搬来救兵。”

死百来人在战场上不算什么。

但是死在乡兵手里就很奇怪了。

能做骑兵骑射功夫都高于常人,培养出来一个得二十几年花费多少银钱。战马更不说了,两国交战,军马紧张。这次高句丽丢了百来匹,这比骑兵更惨重。还有马槊,铠甲等等,随便一件东西就十几两起步。

看似他们只缴获百来人的骑兵,但实际上换算成钱,得近千两的价值了。而且还是有钱还买不到的。

外加最近大大小小的阻击高句丽,相信对方已经关注到安溪县这一带了。

虎仔也知道这回守村任务危急,而章峥这时候必须得走。

他不是去招工,他是要去安市县找李江白,要不要得到援兵另说,起码要弄清楚对方高句丽兵力多少。

始终处于被动防御状态,心里很没底。

虎仔严肃道,“你放心。”

距离安溪城最近的高句丽城池,也有两三百里路荒无人烟的,这会儿冰天雪地,不便野宿带过多干粮,所以高句丽人也不会轻易出兵。

石墩也拍拍虎仔,一切尽在不言中。

章小水道,“你们把高句丽的铠甲和军械库的铠甲都穿着,高句丽的铠甲帽子上系一个记号,不会砍错就行了。”

虎仔点头,“放心吧,这次回去,有战马有铠甲有马槊还有长刀长矛,咱们也能凑三百骑兵了。”

这倒是。

章小水安心很多,挥手不再说话,和章峥转身进了衙门。

张县令上任后遣散了衙门奴仆百来人,但留了七八个日常招待。

章小水两人一进衙门,连路都有粗使婆子和小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眼里都是崇敬的笑意。

章小水每个人都能喊出名字,日常招呼很是熟稔。

张县令正和孙里正父子盘算粮草,如今分工基本上是章小水负责军事上,他们负责后方粮草以及动员鼓舞百姓。

甚至做好了被围城需要多少粮草支撑,得出一个天大吓人的数目,十万石都只够全城百姓吃大半年。

而城里百姓人家,他们有余粮,但也不多,每年四五月便是青黄不接,饿着肚子盼秋收。可围城后,还有秋收吗?

衙门粮仓的存粮只够个把月开支的,孙里正决定派儿子去外面买粮。

三人商量着,见章小水二人来,纷纷抬头,愁苦的脸上才有一丝温和的笑意。

张县令道,“要我陪你们去吗?我和安市县县令有几面之缘。”

他说完脸色憋的胀红,到底没忍住握拳抵住唇角,嗓子痒意咳了出来。

连咳不止。

章小水很担心他身体,脸颊凹陷消瘦,皮挂不住肉似的干枯,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很。好像在用骨血燃烧精气,拼着一口气和未竟的志向活着。

能陪去是最好的。

但是这样的情况,如何受得住百里远的寒冻奔波。

章小水等县令喝了口热茶后,才道,“不用,您说下隔壁县令和李江白千户的脾性,和应该注意的事情。再写一封公文给我们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