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仔家正好在做饭,院子里只虎仔在玩耍。

虎仔家也是土夯黄土墙,屋顶新换了茅草和芦苇,但平平无奇的木窗户还贴了桐油窗纸,院子用等人高的芦苇扎着,一旁还有鸡棚。

院子里有细微的呵斥声。虎仔爹,虎平头在灶屋骂院子的虎仔,说打架没打赢就算了,还把他娘气的肚子没胃口。

虎仔觉得委屈的厉害,仗着大人在屋里骂,坐在屋檐下吐舌头一脸不服气。他娘自从有小娃娃了每次都是吃什么吐什么。但关他什么事情。又不是他要娘生娃娃的。

但顶嘴的话,他敢在他娘面前说,在他爹面前有屁都要夹着。他娘打只是打,他爹打那就是家法。

虎仔想着想着委屈的不行,瞧瞧人家章小水,就没有挨打过。

每次虎仔这么想的时候,虎仔娘就让他瞧瞧别人家的孩子,哪家没挨打的?虎仔一想也是,甚至瞬间有些同情章小水了。

全村都挨打,就他没挨打,那是因为他阿爹没力气打他!瞧瞧多可怜啊。所以虎仔每次被爹娘混合双打的时候,一边眼泪汪汪,一边又庆幸他们身体健康。就是过于有劲儿了屁股遭不住。

这会儿,虎仔娘又闻到锅灶里的香气想吐了,锅里煮了老母鸡干笋汤,但她完全提不起一点食欲。

虎仔娘想起前几天章家送来的南瓜干,她难得开胃吃一次,脆脆爽爽和酸辣椒炒着十分开胃。

但是虎平头居然从她碗里夹菜抢着吃!要不是那天程武路过不好发作,她肯定揪断虎平头的耳朵。

虎平头也神情讪讪,努力把饭菜烧香,但是他们两口子做饭味道确实很一般。以前还以为是瓦罐的原因,后面咬牙满了一口五百文的铁锅,那炒出的菜该是什么味道还是什么味道。

虎家和章家也就两根笔直的田梗再过一间屋子就是了,也不知道章家今天做什么好吃的,那味道格外香。虎平头看媳妇儿馋的厉害,这才把老母鸡杀了给她补补身体。

那老母鸡抱窝赖得屁股毛掉光了,尾巴都红肿烂了,也不下蛋,养着还费苞谷,杀了正好。

可没起到应有的效果,媳妇儿闻着鸡汤就反胃。

虎仔娘怄气的不行,她家锅灶和食材都比章家好,那味道怎么就闻着没别家香!

夫妻俩嘀嘀咕咕抱怨,这时候,院子里虎仔突然哇啦哇啦的大叫起来。

虎仔娘倒是没着急,在自己家里还能有谁敢闹事不成?村子里虽都是流民,但也更加珍惜得来不易的安稳日子,都关起门来各过各家的。

等虎仔娘出灶屋一看,只见虎仔那敦厚的两腿叉开八字攻势,拿着黄荆条指着章峥,还捂着嘴鼻大喊“你不要过来啊”。

章峥一脸歉意局促道,"我是来道歉的,对不起,不应该把你打的这么痛,我下次不打你屁股了。"

虎仔屁股霎时哇凉哇凉又火辣辣的痛,这是道歉?这分明就是挑衅!虎仔仗着是自己家,爹娘都在就要打章峥报仇。但他后脖子突然感受到了命运的压制。

虎仔娘揪着儿子的后衣领,衣领勒着虎仔脖子胸口憋气的慌,他扯着衣领要两眼翻白了,抬头急急看他娘。只见他娘两眼发光,鼻子闻嗅了一下,好像找到美味一般,“小峥,你这是端的啥。”

章峥嘴角一扯,学着章小水那甜甜的笑,“桂香婶儿,这是我舅舅家乡特色叫霉苋菜。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送来给你尝尝。”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先是送南瓜干又送霉苋菜的,真是太客气了。”

虎仔见他娘伸手接过,吓得跑了几丈远。

“太臭了!娘这肯定是阴谋!这是报复!有它没我,有我没它!”

虎仔娘笑嘻嘻的感谢章峥,叫章峥等下。虎仔娘进灶房前,虎仔还在踢脚撒泼,虎仔娘丢了一句,“再跳把你脚砍了。”

章峥听了霎时毛骨悚然,眼珠子转动,只见一旁虎仔也不敢跳了。

虎仔娘还不知道章峥被吓到了,一进灶房就迫不及待拿筷子夹了一根。那味道一进嘴里酸爽清香的很,好像一股清流荡开了肚子里的污浊,霎时,鼻子闻嗅到了锅里老母鸡的香气。

虎仔爹见媳妇儿吃的香,他就拿手试了根,眼睛亮了。看着寡淡泡烂的菜梗竟然味道还不错。

虎仔娘见男人又要拿,打下他的手,然后把霉苋菜倒自家盘子里。再舀水冲了霉苋菜盘子,夹了自家酸坛子里的酸萝卜。

虎平头道,“夹酸萝卜会不会显得小气?”

在山狗村从没这种邻里来往,上次接到南瓜干后都忘记回礼了,这次再回个酸萝卜未免拿不出手。

虎仔娘也很高兴这种邻里来往,尤其她本就是喜欢热闹的,但山狗村确实热闹不起来。这回章家主动了,她怎么都不要冷了人的心。

“你个铁匠就知道打铁,人情世故一点不懂,这种回礼不要太贵重,自己寻常东西就行了。你来我往不要让人觉得有压力。”

他们家以前日子还可以,在镇上开了个打铁铺子。虎仔的爷爷是铁匠,虎仔爹从一众兄弟里争到了副手,跟着爷爷打铁。

主要打一些锄头、菜刀、火钳等农具及日常小物件。虎平头家族兄弟多又没分家,虽然妯娌嫌隙家长里短多,但虎仔娘痛并快乐,反正吃亏的不是她。

战火烧来后,一大家子死的死散的散,她四岁的儿子也病死路上。自从安定在山狗村,又生了虎仔后,夫妻俩才慢慢从过往走出来,踏实过日子。就是会时不时怀念以前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

来到山狗村后,他们也想过重操旧业,但器具凑不齐,一路逃难下来手上只剩下防身的大小铁锤。其他铁匠炉、风匣、手锤、砧子、磨石等置办下来得没个七八两盘不下来。分的两亩水田收成好也不过三百斤,而他们从去年才开始吃上白米饭,如今也不敢顿顿吃干饭。

二来,打铁铺子受官府管制,即使在村子里搞个小作坊,那也得一层层登记报备,其间疏通的手续费也是一大笔。远的衙门不说,近的大黄村的里正家,那工本费就得二十文。

但好在他们还年轻,二十五六岁出头。六年间早起贪黑全耗在地里,开荒十三亩。想着种地攒够粮食本钱后,再想办法把手艺传承下去。

从众兄弟手里争来的手艺可不能就这么断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到他这一代断了就是不肖子孙全族的大罪人。

“要是章家今后锄头卷边什么的,我也能帮着修修。”虎平头道。

虎仔娘瞧虎平头手痒痒的样子,“好的不盼尽盼些坏的。”

说话间,虎仔娘夹了满满一碗酸萝卜,她码的仔细,男人巴掌大的碗里面装了八片。几乎把坛子里的捡光了。

虎仔娘端着碗出去的时候,天色水墨,章峥正和虎仔隔着一群长脚蚊子无声对峙。一只蚊子趴在虎仔的额头上不知道多久了,虎仔娘一看那蚊肚子都吸椭圆了。

虎仔娘一巴掌拍下去,虎仔原地踉跄了几脚。

虎仔娘把碗递给章峥,刚想笑着说什么,章峥连端着碗跑回去了。那慌不择路的样子,还踩了几脚鸡屎。

虎仔娘回头瞪虎仔,“你是不是又欺负人了?还有蚊子在你脑袋上你都不知道打的?”

虎仔气哼哼,敌不动我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