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桑道,“那不是县令一句话底下人跑的事情吗?”

周圆道,“情分不到,对方还是县令,他们这种上位者最讨厌得寸进尺,你讨来的和他们施舍的可不同。李瑜总会有顾虑的,或许他打算亲自回去找也不一定,他现在身体好了,家里孩子大了家底也丰厚了。”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丸哥儿哭声,就听见小月牙在哄孩子。不一会儿也听见田幸哄了。

一开始田幸听见孩子哭都是板着脸吼吓孩子,让孩子害怕不准哭。周小溪看到后问他为什么不哄孩子还凶,明明孩子都哭了。

田幸说孩子越哄越哭的,他从来都是被爹娘吼怕就不哭了。

说白了,他小时候没被哄过,这会儿也不会哄孩子。

后面周小溪鼓动他哥哄田幸,周青山反而胀红了脸,只敢晚上睡觉蒙扯被子笨拙的哄田幸。

田幸也被周小溪开导了,说他哥多可怜多不受他爹待见,也没被哄过,听的田幸心软的不行。

于是两年轻小夫夫,每晚躲在被子里相互哄对方。

反正儿子是跟着公婆睡的,兴致来闹腾下也自在的。

周家这日子过的上下和睦,儿孙绕膝。

那孩子嬉闹的笑声传到王二郎家,显得王家格外凄凉。

章小水和周小溪陪王二郎睡了三天后,两人都忍不住跑回去了。

无他,实在是跳蚤咬人疼得厉害,一晚上睡不好觉。还惹得了虱子。

王二郎很不好意思,自己摸了把剪刀把头发剪短了。要说亲的年纪又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约束,剪头发是极大的不孝。

但王二郎剪完好受很多,身边没人陪伴后,王二郎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抓不住的失控,忍不住想东想西的崩溃无助。还忍不住想村子里的白眼议论,越想越糟糕。

他控制不住自己,一面面的想他溺水父母的神情,一面面是双亲被抓走时,对他的辱骂诅咒。

章小水说过,这些东西出现的时候就让它出现好了,别去管它也别去和它较劲儿对抗,因为他不可能对抗成功。

因为它是假的是虚的。

那就是他以前的自己所想所觉,现在新生的自己只要静静看着就好,然后去投入事情里忙起来。

章小水是有布置任务的,傍晚还要检查的。

王二郎很听话,自小父母打骂苛责,听话已经刻在他骨子里了。

所以章小水布置的事情,他完成的很认真。

把家门前的一块葱地杂草拔干净,从水渠里浇水湿地;把家里的墙壁四处的蜘蛛网打扫干净,把窗户柱子的陈年灰垢擦洗干净;把院子里的草屑摘扫;把家里的所有小家当比如落灰的碗柜、坛子、砧板、桌椅板凳等等搬出来洗干净,晾晒在太阳下。

这些活儿这么多,王二郎狠狠忙着干了一天,没时间想事情了。

到傍晚的时候,他还煮了苦瓜稀饭,左等右等不见章小水来检查,便犹豫地出了门去找章小水。

这三天他都在家附近田地里打转,不敢出门怕碰见人。

但这会儿恰好是饭点,路过张李两家的时候,恰好刘翠翠和田禾秀端着碗筷在路中间边聊边吃。

王二郎一看就头皮发麻,不用想自己肯定是她们下饭的佐料。

王二郎下意识低头匆匆走远,但又想到这两家都有给他送杂粮的,于是走近小声道了声谢谢。

正忙着吃饭又忙着蛐蛐的刘翠翠和田禾秀压根没注意到面前走近一个人。

王二郎这声谢谢反倒把两人说的不好意思了。

刘翠翠道,“哎呀,说到底是我们道歉,那天不该替你娘说话的。”

田禾秀忙抢着话头道,“是啊,当时情况着急脑子没转过弯,你什么都没做错,就像是小水跑来给我们说的,设身处地换成自己,怕还不能做到像你为父母求情,要换做我,换做我,唉哟……”

田禾秀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本来有做戏的成分,但是哭着哭着真的伤心难过起来了,还止不住。

三十好几的人了,想起自己当闺女时,在娘家受的气就忍不住掉眼泪。

“我家我是老二,上面哥哥是老大,下面弟弟是老幺,我夹在中间从小编各种竹篮子摘知了虫给他们买布做衣,我自己一年四季都光着脚丫子,冬天踩雪地里脚都烂了,不肯给我做一双布鞋。就是我出嫁后,还问我要钱给弟弟娶媳妇儿,我家穷的孩子奶水都不足,一想起那时候的日子,我就想我命咋这样苦,恨不得跳河算了。”

刘翠翠听着也勾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了,“你这算啥,我七岁那年,就是多夹一筷子肉,我爹把我左耳朵扇聋了。凭啥俺弟能吃,俺就不能吃哩。这不中。”

这会儿说起伤心委屈来,多年没出口的乡音都来了,真如孩子一般难受。

田禾秀抹了把眼泪惊讶道,“难怪你每次扯白的时候都要调个放方向,用右耳朵听。”

刘翠翠见田禾秀那同情的目光,嗓子眼儿里的粥粒儿咽不下了,扭头默默抹了把眼泪。

两人平时面上都看着和和气气的,私底下都关起门来编排各自的不是,但这会儿说到儿时的苦日子,两人的心从未有过的近了。

她们两那话头越说越多,往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一一说道,一个比一个叹气更重。

王二郎看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没想到大人也会哭也会伤心。

原来看着很强很厉害的大人,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也会难受。

王二郎恍恍惚惚觉得自己难受也没啥的了。

他没想到章小水会在背后这样为他的事情操心,他这般想着,原本磨磨蹭蹭的步子立马变得轻快朝章家走去。

王二郎刚到章家竹篱柴门,还没走近去,门里先蹿出来一只大黑狗,朝他汪汪叫。那黑狗彪壮的很,一个扑面袭来吓得王二郎就腿软了,王二郎忙喊不白不白别咬他。结果那狗真的就没咬,就是不准他进院子去。

他来章家很多次了,这狗早就认识他,每次来找章小水眼皮子都不抬的,这次怎么这么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