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像是瞬间从珠穆朗玛峰的顶点上纵身一跃,稀薄的空气夺去他的全部呼吸,无孔不入的寒气灌进他的骨髓,顺着血液麻痹了他的知觉,他的心在极速下坠,微弱的鼓动几不可察,程溯耳畔出现尖锐的鸣声,就要刺穿他的耳膜。
他撑着台阶站了起来,发觉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聚在走廊上的人隔一个池塘探出脑袋观望着,不少人拿出手机对着程溯的地方拍摄着。
程溯僵硬地转过去,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上无意例外是揶揄嘲讽兴奋的神色。
他蜷了蜷手指,无数的视线黏在他身上,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两人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什么,不断开合的嘴巴吐出的话语肮脏难听。
“真恶心,婊子。”
“烂货,我们学校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程溯木然地转动眼珠,人群中不怀好意的笑声如同死神的镰刀,在他皮肉伤打上最下贱的烙印。
“程溯啊,年级第一居然有这种癖好,喜欢吃男人的……咳咳,真是人不可貌相,平时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样结果是这么放荡的东西。”
“照片被和谐了,不过我早就截图了哈哈哈哈……”
“我也是哈哈哈,我要回去跟我女朋友说,让她一天看那种同性恋小说,现实中的同性恋就是这么脏,估计她看到会恐同吧哈哈哈哈……”
“哎呀别说这么大声嘛,小心人家听到哭鼻子哦,不过……他哭起来挺好看的。”
“你们不要这么说吧,还不知道那些照片是不是合成的,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说不定有反转呢……”
程溯仰头望向天空,炙热的光线无遮无拦地照下来,他空洞的瞳孔里却暗淡无光,程溯似乎要溺死在无休止的谩骂中,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是被绑在行刑台上最穷凶极恶的犯人,身下正义的人群讥笑着,嘲讽着他的不堪,他们是最正义的使者,纷纷拿起武器朝向程溯,男生肆意地谈论照片里淫荡的模样,女生则羞涩地捂住耳朵似听未听。
“之前我就在校门口看到程溯他妈在打薛鹤年,还骂他带坏程溯,真是冤枉薛鹤年了啊……”
“啊?薛鹤年?他们在谈恋爱?哦~难怪他这么着急走,自己对象是个人尽可夫的破鞋,怕是提起都嫌晦气吧。”
“哈哈哈哈哈哈……说的好过分哦!”
……
薛鹤年……
这三个字如同戳破气球的银针,砰的一声炸开他的思绪,一阵猝不及防的痛苦席卷而来,程溯眼前一白,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直直向后仰躺下去。
“哎!程溯晕倒了!”
“我去,别拍了,快去叫老师!”
……
程溯被人抬进了医务室,校医检查出是他低血糖犯了,连忙给他喂了些糖水和甜食,不一会儿,程溯晃晃悠悠地醒过来。
一睁眼就对上黎老师关切的目光,他圆圆的脸蛋上五官拧成一团,在看到他醒来后缓缓舒展开来。
程溯怔愣了一瞬,搭在床上的手虚虚摸索了半晌,混沌的意识不清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他猛地坐了起来,黎康连忙站起来,关心道:“怎么了程溯,你别激动,刚刚低血糖太严重了,现在好点没有?”
程溯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又迅速垂了下去,结巴道,“我、我没事了……”
他撑着床沿就要下去,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老师,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家一趟……”
“现在吗?”黎老师说,“哦对了,刚刚你妈妈打电话说要来学校接你……”
“什么时候?”程溯不自觉提高了音量,脸上的血色逐渐消散,他神色苍白,抖着声音问,似是在喃喃自语,“她……她为什么要来找我……”
黎老师不明所以,如实回答,“五分钟之前吧,听着好像有些着急,可能是担心你的身体吧,正好你醒了,你看要不要给你妈妈回个电话?”
程溯顿了一下,颤着手接过电话。
他深呼一口气,对着黎老师客气地道了句谢,指尖在通话记录熟悉的号码上停留。
黎康心领神会,快步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程溯心如擂鼓,踌躇不前,他不知道该不该拨过去,低血糖的事情没几个同学知道,徐慧不可能为这点小事跑一趟,他此刻纠结的心理如同缠绕的毛线团,越理越乱。
她会不会已经看到了那些照片,她来学校是……是要杀了他吗?
想到徐慧提着刀闯进学校的场景,程溯就心里发怵,在徐慧那边,与男人谈恋爱是恶心变态,拍下照片就是十恶不赦,万死难辞。
思及此,程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指尖向下一按,电话拨了出去。
“喂,黎老师。”徐慧语气冰冷,“还有事吗?”
“妈……”程溯涩声开口。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过了足足五秒,徐慧锐利刺耳的咆哮传了过来。
“程溯!你在学校做了什么!那、那些照片是什么东西?你想死吗!”
程溯心沉了下去,她果然看到了。
“照片上的人是谁!是薛鹤年吗,为什么会拍这样的照片,程溯我问你,你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做出这种事你是要我们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耻笑吗!”徐慧声音越发愤怒,“你知道这些照片流传的有多广吗,我们厂里的人好多都看到了,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程溯急促而无声地喘息,眼眶的晶莹不住地打转。
“程溯,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是不是要逼死我啊?”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啊,你不是个乖孩子吗。”她无助地哭喊起来,“是不是我做错了,是不是我没教好你,你是不是被迫的,是不是他们欺负你的……”
程溯心脏钝痛起来,喉间涌起一阵腥甜,鼻腔与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了,连一丝气流都无法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