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罗底年纪不小了，希律二世虽然还能称得上是中年，不比他的哥哥、那位她即将去见的老国王父亲是个胡子头发都白了的老头，但你要说他有多么年轻，那也不至于。

希律二世在子嗣上的发展一贯很不好，按照莎乐美的一些记忆，他未来一段时间里，至少在她莎乐美“仅剩的几个月”寿命里，他并没有其他儿女冒出来。

明面上，他是将莎乐美同样认同作为是自己的女儿的，也承认了她的公主身份依然有效，而不是为了弄死老国王年龄更大的几个孩子主要是出于政治目的，不让他们有夺位的可能而拼命剥夺他们的头衔，找罪名将他们贬为庶人甚至是奴隶，甚至更直接一点，想办法弄死他们。

“他大概是不太行的。”

“希罗底也不会想继续生育。”

在这个孩子或者说子嗣十分重要且要生很多才能保证最后能有几个存活下来的时代里，希罗底三十多岁，还不到四十，但到现在有且仅有莎乐美一个孩子且只生育过这一次，是不太常见的。

但某种程度上，这也代表了她这位母亲给了莎乐美独特的“地位”。

莎乐美以前也不是没有期待过自己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但在发现希罗底与老国王感情十分单薄，更准确说是老国王年岁已高，或许不再具备使人怀孕甚至和人上床的能力后，她就意识到，这件事情不可能了。

这之后，她发现了希罗底和当时还不是希律二世的小叔叔的眉来眼去，也就不过是印证了这件事情，印证了希罗底十有八九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

因为这份沉重的“爱意”，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她莎乐美依然对母亲抱有期待和眷恋。

同样的，在老父亲被弄进了监狱之后，意识到了希律二世对自己的一些不轨意图，意识到了宫廷内外的变动和那些流言蜚语可能的影响后，她对老国王不多的亲情反而多了一些。

老国王可能不是个好国王，也可能不是个好父亲，莎乐美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和其他的孩子相处的，至少她自己印象里面，她与他就是没有多杀相处的时间和机会，但他会用那双大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头，会把她抱起来，和她讲故事，会和她聊一些日常，会关心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再送给她各种好看的衣服和首饰。

虽然这些次数也并不多，就像希罗底对她的关怀也不是经常都有，但这确实发生过，在她记忆里就像是珊瑚树上的星星光点一样，非常明亮，非常美丽。

注视着眼前狼狈的父亲，她的泪水一下便流了下来。

情不自禁的，她不顾奈拉博斯的阻拦，冲了上去，抱住了自己可怜的老父亲。

老国王被关在水牢里多时，这可不是个好地方，他又是一直养尊处优的老人家，在这里备受折磨，很多天都没有能够好好歇一歇，当然，他也是不可能再好好歇息了，除非死亡，将他从这个世界带走。

“莎乐美……？”

腓力国王似乎意识到了抱着他的小姑娘的身份，他似乎叹息了一声，又什么也没有说。

水牢太黑、太暗。

即便是奈拉博斯拿着的烛台的灯光，都让人觉得刺目，他下意识避了避光源。

“你走开。”

“奈拉博斯，你走远一些。”

“你可以到门口替我守着。”

“我要和父亲说一会儿话。”

莎乐美的语气有一些不好，听起来有些硬。

实际上她就是一位骄纵的公主，一直以来都被人宠坏了，她瞧不起罗马人、看不上希腊人，私信里也觉得有些犹太人十分傻瓜，只有她这位公主，真正尊贵而美丽。

但她又没有说错什么，她确实美丽，确实叫人追求和艳羡。

“莎乐美啊……”

老国王再度叹息一声。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因为低调出行，她甚至没有怎么化妆，也没有佩戴任何的首饰，她天生美丽的容貌没有因为缺少金银的修饰而有一丝的折损，她还是这么夺目。

在黑暗中，放远了一些的烛台找出一小片暗沉的地方，她的侧脸在昏黄的烛光映衬下，依然美丽。

老国王在她的脸上仿佛看到了曾经美艳的希罗底，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有些像他的，她有他们家族特有的外观标志，甚至未来会出落得比希罗底更加漂亮，她现在还没有褪去稚气，但在十六岁这个最好的美少女的年龄里，她已经显露出几分迷人的魅力来。

“我的孩子，你来……”

他们聊了很长的时间，实际上，老国王禁水禁食多时，这会儿几乎是强撑着和她说话这么多天下来，可能也就啃过一点儿水和面包，三五天内吃一次，确保死不了就成了。

莎乐美走出水牢时，奈拉博斯隐约在她的怀里看到了什么，但他揣测是她带了一些东西。

是的，莎乐美这位公主来冒死冒险见自己的父亲，肯定要有所准备，水和食物是她提前就偷偷准备过的，她确实带了牛奶，也带了相对柔软的小面包，可别的，她也做不到了，奈拉博斯也做不到。

能偷偷见一面，已经是“最后的奇迹”。

莎乐美又一次听到了某种声音。

那或许是死亡天使吹响的号角，或许是天使的翅膀煽动起来的风声。

“怎么了，公主？”

“没什么，”她摇摇头，冲他抬了抬下巴，“奈拉博斯，你做得很好。”

惊惶到几乎没有办法好好说话的青年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露出了一个被喜欢而尊重的人夸赞之后的情不自禁的笑容。

他喜欢莎乐美公主，喜欢到为她不顾性命，喜欢到可以为她去死。

实际上，在答应带她到水牢见老国王后，他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更早之前，在他贸贸然回答了公主的提问，在他说出了不该说的话比如透露老国王行踪和当下处境，比如说出宫廷内外一些不好言论，比如彻底违背希律二世国王的诸多命令之后，他就已经“心存死志”。

他知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虽然他确实在她的命令下做了一些扫尾的工作，他的兄弟们也不会出卖她，当然他们估计也不知道公主大胆到和他议论了什么东西，还以为他这个卑贱的家伙竟然走了狗屎运一般地确实得到了公主的赏识。

不说是垂青，至少得到了和她说话的机会，不过他们也知道，他是配不上她的，她也不是个“好公主”他是不该和她在一块儿的，他们不该说话，不该在一起。

但他本身也有自己的道德感和忠诚之心，他确实非常惶恐，这份责任心或是恐惧或者说是别的什么东西，让他几乎没有办法说话，夜不能寝，睁眼闭眼都会想到一些恐怖的后果，当然与之一道的，还有美丽的公主。

莎乐美公主啊……

她是多么美丽，她的眼睛如此迷人，她的身形如此曼丽，她的笑容就像是玫瑰与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