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我对接受采访也没有任何想法,我不想要那些虚名的,请不要记录我的话和影像,非常感谢,麻烦您了。”

“真不好意思,”千羽樱马上跟上,替学生圆场,“这位记者前辈,麻烦您跑一趟了,但我和学生有事,也确实不愿意接受访谈,任何形式的都不太方便,而且我退圈的时候和公司有相关条例条约,如果有别的想法的话,联系我的前经纪公司或团队经纪人比较好。”

一套习惯性的公关话术说完,这位中年记者也没别的好说的了

千羽樱看出来了,他一定不是娱乐版块的记者,也不是那种狗仔,出来一趟甚至没有带着相机,不过气质倒确实有点记者,难怪她觉得熟悉。

非得说的话,他更像是那种写报道的记者,不是摄像、不只是采访,而是写一些社会观点、论文报道那种的记者、编辑。

千羽樱和冈崎直树一起离开,她其实开了车出来,不过因为对学校情况不太熟,所以没停在校内,而是在几百米外的远处的某个地下停车场放着。

“要送你吗?”她问。

“好啊。”冈崎直树没有拒绝,“那我就不用去搭电车了。”

两个人于是一道往停车场走。

大概是刚才的插曲,两个人都有点沉默。

“他是社会版块的记者。”他突然开口。

“什么?”千羽樱假装没听清楚。

“川上记者,”他平静地说,“我看到他的记者证了,不过好像已经不在那个大报社任职了,但想要采访我,我不想被采访。”

刚才的中年男人是某大型报社的前任记者川上邦明,记者证对得上本人的脸蛋,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好像已经离职。

千羽樱拿起手机查了查信息,并不怎么困难地在网络上找到了有关川上记者的相关信息,这还是得益于他确实是个有一点儿名气的人,曾出版过好几本有关犯罪的纪实作品,总之是个看起来很有想法的写书人。*

“老师查好了?”他扭头看她,“他已经找我几次了,也不知道我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

“我可以搜搜你吗?”她微笑着举了举手上的手机,当着他的面晃了晃浏览器界面。

冈崎直树愣了一下,随后扭过了头,不知道是在发什么脾气,总之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不太高兴,但他又没有拒绝。

千羽樱稍微观察了一下,感觉他其实并不抵触她用这种方式去检索他的信息,但她确实不清楚小男生突然闹别扭是为什么。

“啊,原来前段时间冈崎君见义勇为了啊……”

果然,因为有报道,还是近期的,所以想要找到冈崎直树有关的信息并不困难,他的父亲是文科省下任事务次官的候选人冈崎治,因为冈崎直树前段时间火场救人的行为,刷了不少好感度,从政治的角度看,这位候选人父亲大概有一定的希望乘上东风。*

“比不上老师,”他闷闷地踢了一脚泥土,“老师才是真的名人,真正的大明星什么的。”

“但是,做了好事的是冈崎君啊。”她转过了头,却发现被夸赞的人依然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甚至在她试探地把赞美他的报道递到眼前时,他还下意识地流露出一点厌恶的神色来。

千羽樱假装没有察觉地收回手机,在暗灭屏幕之前,她最后扫了一眼界面

是不喜欢大人借此炒作吗?不喜欢这种市侩的行为和宣传?还是说,父子关系没有那么好?

从他又一次拒绝和川上记者交流、采访看,他大概是不太喜欢类似行为的。

但这位记者找到了学校,在门口拦住了他,他也没有直接走人或是躲避什么,或许他也没有那么抗拒那位就之前表现来看其实脾气还可以的记者,可能他抵触的是“被采访”吧。

千羽樱自己也不喜欢,至少现在不喜欢。

在当明星的时候,为了自己的热度和团队的未来,她并不吝啬接受采访,拍摄、广告、访谈、对话……她对此类工作熟练到近乎麻木,已经能条件反射到说出一连串不会被媒体朋友们揪出毛病的客套词,不会被抠字眼、抓表情毛病等等。

但现在,对这种“非日常”,她可以放松地说拜拜。

“说起来,这位川上记者的研究范围也很有意思呢。”

“……”冈崎直树猛地扭过了头,又像是才察觉自己动静有点大,连忙收了表情,露出习惯性的笑容。

“什么?我不太了解?”他说,“虽然说,我的成绩确实不错,还是篮球部的王牌队员,但……对这种确实没太有兴趣呢。”

“嗯,犯罪有关的书籍呢,好像还是讲的和青少年犯罪有关的,”千羽樱轻松地回答,“大概是想要记录下冈崎君的什么吧?”

“我有什么好记录的呢?”他下意识微笑。

“你有什么想被记录下的吗?”她同样微笑着看他。

冈崎直树愣了一下,像是没察觉她会这么反问。

“不过,我确实觉得……”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冈崎君不是什么好孩子呢。”

“什么嘛!”冈崎直树像是被冒犯了一般挑起眉头,“我可是王牌哦,成绩也超好的,大家都说我是好孩子,还见义勇为被报道了呢,说我是希望啊。”

“冈崎君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对此不置可否。

“当然了。”他说。

“那有好好喜欢自己吗?”她突然问。

他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想点头,但又被她的发问打断。

“会每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熟悉和被鼓舞,从不会觉得那样的自己陌生,反而充满了希望,会平静地积极地接受自己,接受自己的不足,接受自己的不充分,以及欣赏自己的漂亮……”她举了点例子。

“会说‘我就是这样的’类似这种话。”

“我当然是这样的,”他马上接上,“我对自己还不了解吗,我对自己没有意见。”

“是吗?”她说,“可我没有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你啊。”

“什么?姐姐你为什么总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这就是老师吗?”

“这就是老师啊。”她叹了口气,“会努力地想要拉住你,让你觉得这个世界没那么糟、让你觉得你自己没那么糟、让你相信没有那么好的自己也是值得被自己珍视的……这样的老师。”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