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 1)

钟衍眸中透着茫然,却看不出多少悲伤,只是很平静地问他:“贺泊尧,我是……快要死了么?”

最后那几个字仿佛凭空生出了利刺、狠狠刺痛贺泊尧的神经。

alpha俯身,托着钟衍的后颈将人揽进怀里,声音极力维持着平稳但还是有些发抖地说:“不会死。”

“请人修复也好、换腺体也罢,我能找到医好你的办法。”

“阿衍。”贺泊尧唤了他一声,剩余的话全部积压在胸口竟不知该怎么表述出来,顿了顿,只道:“给我点时间。”

钟衍似是很淡地“嗯”了声,被alpha的肩膀挡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看上去反应有些迟滞的眼睛,眼神微微发着愣。

过了许久,才很轻地说了句:“没关系的。”

用“焦头烂额”这个词来形容贺泊尧现在的状态并不过分,故而人也没有分出多余的心思来细究钟衍话里的这句“没关系”究竟是什么意思。

莘辰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将beta的反应看得真切。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一夕间被宣判得了重症或者死期将至的病人他也见到过不少,只是钟衍现在的看上去……对一切接受得未免也太过于坦然。

平静到仿若一潭死水,再大的风吹过来也在他这儿掀不起波澜。-

现在的他们要与时间赛跑,无异于与死神争分夺秒。

莘辰的行动速度很快,当晚便乘坐红眼航班去往师兄所在的地方,其间十几个小时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贺泊尧将自己困在自由界这座偏远的小岛上,心思却早已不知不觉跟着对方一同飞向了国外,恨不能早一点从莘辰的口中知道结果。

alpha没有把钟衍的病症告诉天天,小孩依旧每天乐乐呵呵给别墅送饭来、带着钟衍一起去海边拾贝壳、捉虾。

他不确定钟衍是不是真的在天天身上找到了小淇的影子,每次看到钟衍对着男孩展露出和煦的笑意、陪着天天一起在光着脚在岸边踏浪踩沙子,恍然间,丘山葡萄园里那段可以无忧无虑大笑的时光仿佛又在记忆中鲜活了起来。

贺泊尧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再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眼时间,原来距离莘辰飞往异国求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整整一个礼拜。

莘辰终究没有让贺泊尧失望,于第九天凌晨将专家愿意给钟衍面诊的消息带了回来。

老教授这次不只是一个人过来,还带了几名医学团队里的核心成员,其中就包括莘辰那位还没毕业就被招募到对方科研组研究课题的优秀师兄。

贺泊尧派了自己的私人飞机去接,期间钟衍的意识又昏迷过一次,凡是对方需要知道的,无论是钟衍近期的饮食起居还是过往病史,贺泊尧知无不言,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卑微与配合,就像是飘荡在茫茫深海中的冰冷躯体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

面诊结束,乔森纳教授表示需要一些同病患本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将包括贺泊尧在内的一系列闲杂人等全部请出了屋外。

五十分钟之后,老教授独自一人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看着对方脸上那股略显凝重的神情,贺泊尧心下一沉,心头不好预感霎时间翻江倒海涌了上来,几近将他溺毙。

乔森纳教授不会说中文,便只能用英文与患者家属交流,却带来一个贺泊尧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他的医疗团队最近正在做关于腺体临界值修复的临床研究,虽然这项技术目前还没有被广泛应用,但检查过钟衍的身体状况,他们确定病人的腺体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是可以修复的。

贺泊尧意识很短暂的愣了愣,听清对方的阐述,眼尾一红,沉闷的胸腔一大股新鲜空气瞬时涌了进来。

乔森纳的话其实只说到一半,接下来的两件事才是真正叫人犯难的地方。

他说他需要两样东西,一是需要知道钟衍的腺体之前被注射了什么药物,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拿到药物的精确配方。

至于第二样……一提到这里,对方眉宇间明显浮上一抹迟疑。

顿了顿,才说用英文告诉贺泊尧:“需要病人的配合。”

对方这话叫贺泊尧很是不解,凝起眉同样用英文询问:“什么叫‘病人的配合’?具体需要他做些什么?”

乔森纳教授从学生手里接过了一份文件,递到贺泊尧的手里。

这时,莘辰的师兄也开口了:“这项修复技术目前没有应用于临床,我们教授虽说有一定的把握,但既然是手术就会有风险。”

“病人需要在手术协议书上签字,如果没有征得患者本人的同意,这项手术便无法进行。”

时至此时,莘辰终于明白乔森纳方才为何会露出那般为难的神情,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无意识提高了声线:“钟衍不同意??!”

再将目光转向贺泊尧alpha亦是沉默着,似是这番结果早就有所预料一般。

一时之间,大厅里的近十双眼睛面面相觑,最后竟都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在了贺泊尧的身上。-

alpha推门进到卧室,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beta手里正捏着一只折了一半的千纸鹤。

beta将纸张对折、再对折,脸上的表情很淡,看到贺泊尧进来,抬头,若有似无地冲他勾了勾嘴角。

贺泊尧闭上房门、慢悠悠走到床前,盯着beta就这么看了会儿,手压在床边蹲下来,默了默,唤他:“阿衍。”

钟衍的声音打破这一室静谧,同样很轻,传进alpha的耳膜里。

他说:“贺泊尧,我现在病了,脑子的反应也不如从前,你肯定觉得我没有以前聪明。”

beta两瓣唇因为缺水变得有些干涩,一张一合,动了动:“但我觉得,我应该是知道你想说什么的。”

“是么?”贺泊尧苦笑着望向他。

“我现在好像才明白,贺洵有一句话说得还是挺对的。”

冷不丁听人提及这个名字,贺泊尧身形滞了滞,很快便又听见钟衍说:“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非黑即白。因为17岁那年救了你,我和我的家人都遭受了无妄之灾。”

“我把这些怨气撒在你的头上,你心里不舒服,就反过来变本加厉地折磨我。”

“咱们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倔,谁也不肯做先低头的那个,一转眼,已经互相折磨了这么多年。”钟衍说着停下来,轻笑了一声:“但现在回过头想想,咱们本来不必这个样子的。”

钟衍的眉目渐深,似是陷入到很久远的一段回忆里:“跟你在一起我也有过很愉快的时光,那时候在丘山,有你、有我、还有小淇,但是时间过去了太久,有些细节真的模糊了,你却总是记得很清楚。”

“贺泊尧。”钟衍唤了他一声,语气里认真又透着郑重,说:“都忘了吧,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也原谅你这些年待我的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