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至此,刘协果断地擦了擦双眼,从腰间取下了蔡吉当年献上的那一枚玉佩,“蔡安贞曾言。无论其身在何处,只要见得此玉,必会赶来救驾。”
吴硕赶紧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玉佩,冲着刘协郑重地俯身一拜,“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此时此刻,远在荆州的刘备并不知晓,身处许都的刘协已然绕过他这个皇叔。转而向坐镇青州的蔡吉求救。这会儿的他正被周瑜、孙策横生出的那道奏折气得跳脚叫骂“卑鄙下流!水淹当阳的是孤!兵围曹操的是孤!孙策小儿有何面目向曹昂讨要天子!厚颜无耻!”
目睹着自家主公好不容易取得的战果为孙策那票人所窃取。大帐内包括诸葛亮、糜竺、陈到等人在内的刘营文武也是既气愤又无奈。其实早在水淹当阳之前诸葛亮便已草拟好了一份书信,打算在事成之后发往许都向曹昂提议用天子换曹操。可眼下刘备的势力实在太过弱小,又地处偏僻远离中原。以至于诸葛亮的书信还未送出荆州,周瑜以孙策名义代写的那份奏折就已然在许都的大街小巷流传了开来。
在将面前的案牍一把掀翻之后,刘备终于发泄完了心中的大半怒气,转而一屁股盘膝坐到诸葛亮面前向其询问道。“孔明,汝可有应对之策?”
不仅是刘备在场的刘营文武也纷纷向诸葛亮投去了期盼的目光。显然经过一连串的胜利年轻的诸葛亮俨然已在刘备阵营内确立了其谋主的身份。此刻面对刘备急切的发问,诸葛亮亦是按捺下心中不快的情绪,转而冷静地分析道,“曹营多智谋之士。必会识破周瑜雕虫之计。主公当务之急,应迫使曹操交出天子。”
“交出天子?曹操就范?”刘备皱起了眉头迟疑道。毕竟在他的印象之中曹操是个既顽固又坚韧的男子。想当年在官渡袁绍的兵马都已攻到了内城,曹操愣就是撑到了援军抵达。面对这一个难缠的对手。刘备实在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不肯就范,便逼其就范!”诸葛亮年轻的脸庞浮起了一层肃杀之气。
诸葛亮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道亦是激起了刘备的血气。就听他一拍大腿决断道,“好!就逼其就范!”
这一日雨势力总算停歇了下来,然而天际依旧还是乌蒙蒙的,蓄含着水分的风吹在总带着一股子湿湿黏黏的感觉。当阳城头一面“曹”字大旗无精打采地耷拉在旗杆上,旗杆下几个曹兵正肩挨着肩坐成一排,擦拭因受潮而发软的弓弦。由于当阳城的城墙又高又陡,使得刘备部的战船无法像在攻打长坂坡时那般轻易登陆。于是乎,弓矢便成了攻守双方的最主要武器。当然城内曹军的箭失有限人数也有限,不像城外的刘备部可以不断补充兵器和兵员。所以随着时间逐渐推移,曹军只会越打越少。胜负的关键只在于在刘备攻破当阳城之前,曹操是否能到援军到来。
陡然间一阵威武的鼓点声打破了战场上难得的平静。城头上训练有素的曹军弓箭手当即便在女墙的掩护下,排成一排搭箭举弓直指城外围攻而来的刘备军斗舰。不过城头上的弓箭手并没有贸然射箭驱赶来犯之敌,而是如蛰伏在草丛中的狼群一般静候敌军逐渐逼近。这是因为刘备军的战船上配有一种具有强力发条的弩弓,使得刘备军弓矢的射程远长于城内的曹军。为了达到最佳射杀效果,又不至于浪费有限的箭矢,曹军的弓箭手往往得硬顶下对方数轮箭雨方才得以开弓反击。好在刘备军弓弩的射程虽远,可准头却是差强人意。所以到目前为止刘备军的箭雨除了压得城头上的守军抬不起头来之外,倒也没有对曹军造成太大的伤亡。
然而这一次城头上的守军并没等来满天箭矢。不多时就见一叶扁舟在大批斗舰的簇拥之下,载着关羽有恃无恐地来到了当阳城的南门前。面对阵前骤然驾临杀神,城头上顿时响起了一阵骚动。
关羽却是负手而立丝毫不为所动。直至看到曹操领着一干文武匆匆走上南门城楼,他方才信手拈弓朝曹操所在的方向射出一箭。只听嗖地一声箭矢正擦着曹操的耳边射到了后面的房柱上,直吓得许褚、曹洪等人慌忙将曹操围在了中间。而此时的关羽已然收起手中强弓,转而挥手示意全军撤退。
目送着一言不发的关羽转身离开,曹操回头看了一眼插在墙上还在微微颤动的箭支,就见箭支上还绑着一块白色的绢布。意识到关羽是来送信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旋即下令道,“取来看看。”
一个小校闻讯后赶紧上前想要拔下箭支,却不想箭支扎得太深试了两下竟然没拔出来。直至许褚出手才一把将那箭支揪了出来,转手递到了曹操面前。曹操接过箭支瞥了一眼已经变形的箭头,不由暗暗一惊心想关羽刚才那一箭怕是得有五石。不过心惊归心惊,曹操面子上依旧还是不动声色地将箭杆上的白绢解了下来,快速扫了一遍白绢上的蝇头小字。
“丞相,刘备可是要劝降?”一旁的杨修小心翼翼地问道。
曹操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杨修,跟着便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在场文武,晃了晃手中的白绢朗声说道,“刘备欲同孤商谈迎天子南下一事。”
耳听刘备愿意以天子来换取城内诸人的性命,在场的不少人都暗暗送了一口气。却并没有人敢当众表现出自己的喜悦。因为任谁都知道天子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仰仗,放不放天子可由不得他们这些臣子说了算。但不放天子势必意味着众人得要继续困守当阳,甚至最终城破身死。
没人会喜欢去死,特别是在还有一线生机的情况下。所以在一干人等互使眼色之后,最终还是刘晔壮起胆子向曹操试探着问道,“丞相可是要同刘备谈?”
“谈!当然得谈。”曹操一边将手中的白绢揉成了一团,一边回头望向刘晔、杨修二人下令道,“子扬、德祖,就由汝二人代孤出使刘营。”(《凤穿残汉》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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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八节 红脸白脸
恰如曹操所言,现下当阳城内最合适的谈判人选,莫过于眼前的刘晔与杨修。他二人一个是宗室子弟,一个是前任太尉杨彪之子,论出身,论才貌,都是上等的才俊。可是对于刘晔、杨修而言,曹操派下的这桩任务却是个相当棘手的苦差。且不论弱小的一方谈城下之盟本就充满了屈辱与无奈,光是从曹操一贯的脾性以及他此刻的态度,刘晔和杨修就能判断出曹操只是想用天子做诱饵同刘备讨价还价拖延时间而已。
既不能给予刘备实质性的承诺,又要最大限度地拖延刘备攻城的进度,这就需要谈判者同时拥有随机应变的智慧与忍辱负重的城府。不过刘晔和杨修都认为自己的才华足以应付这项艰巨的挑战,加之事关城内众人的生死存亡,他二人二话不说便齐声应下了曹操的派遣。
两日后,刘晔与杨修一起乘坐刘备派来的小船渡过漫漫洪泽来到了对岸的大营。可这会儿在辕门前迎接他二人的既非诸葛亮、徐庶等刘营文臣,也不见关羽、陈到等宿将的身影。就见一名服色低下的校官带着一队鲜衣亮甲的武士,以极其傲慢的态度朝刘晔与杨修拱了拱手道,“尔等可是曹营使节?”
对于刘备安排下的下马威,刘晔和杨修自是早有准备。就见他二人以不卑不亢的姿态回应道,“正是。”
那校官用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刘晔与杨修,随即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冷哼道,“喈,随吾来!”
若换在从前刘晔和杨修岂会容此等武夫在自己面前造次。可值此势比人强的非常时节。饶是刘、杨二人出身再高,这会儿也只得摆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架势,跟在那校官的后头迈步走进了刘备军的大营。
一路上就见整个营地被布置得井然有序,沿途的兵卒个个衣衫规整士气饱满,就连杆头飘扬的猎猎战旗都透着一股子彪悍气息。面对此等架势刘晔与杨修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这一刻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瞧出了惊讶与忧虑。要知道刘备围城的数万大军中有很大一部分兵马来自南郡本地的豪强部曲与刘表的旧部。这其中的一些人甚至在一两个月前还打着曹军的旗号。能在短短旬月间将如此多的兵马收为己用,刘备的这份魅力。这份手腕实在是令人不得不感叹其无愧于枭雄之名。哪怕退一万步而言。眼前的兵马仅是刘备故意展示给曹营使者看的精锐,那至少也证明刘备本身治军有方,曹军之前的种种失利输得并不算冤。
就这样怀揣着对刘备的敬畏之情。刘晔与杨修走进了位于中军的帅帐。可令他二人深感惊讶的是,对面本该坐着刘备的主帅位置上空无一人,取而代之的却是两名文士打扮的男子。其中雍容敦雅的中年文士乃是刘备帐下的从事中郎,曾经的徐州首富糜竺。而坐在糜竺身旁羽扇纶巾的年轻男子便是诸葛亮了。
虽说刘晔和杨修一开始也没指望能在第一天就同刘备谈出个章程来。但也万万想不到刘备竟连他们的面都不肯见上一眼。眼瞅着对方摆明了是要将他二人搁在一边晾上一会,刘晔、杨修心中憋屈归憋屈。却还是不得不强压下不快,联袂上前自报了家门,“议郎刘晔,丞相府主簿杨修。奉曹丞相之命,前来贵营议和。”
耳听来者是刘晔和杨修,糜竺与诸葛亮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随即便各自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一同起身相迎道,“久闻二位大名。今日得幸相会。在下从事中郎糜竺,此乃军师诸葛孔明,吾等奉左将军之命,与二位商讨奉天子南下之事。”
刘晔与杨修一口咬定来刘营的目的是“议和”,糜竺和诸葛亮则开门见山地直言“奉天子南下”,双方从见面之初起便已展开了角力。不过相较刚才那个无礼的引路校官,眼前的糜竺和诸葛亮至少是刘备身边的重臣,态度也还算客气,所以刘晔与杨修并没有在是“议和”还是“奉天子南下”的问题上继续争执下去。
待到双方各分宾主落座之后,素来伶牙俐齿的杨修率先向糜竺和诸葛亮发难道,“曹丞相奉旨伐吴,尔等不出兵相助,反偷袭王师,可知罪!”
面对杨修先声夺人,颠倒黑白的指责,诸葛亮朝天扶扇拱手义正词严道,“左将军奉诏讨贼,何罪之有?”
杨修明知诸葛亮说的是衣带诏,却狡黠一笑反问道,“圣旨何在?可否借修一观?”
诸葛亮岂会入杨修的套,就见他羽扇一挥朗声说道,“世人皆知曹氏父子倒行逆施,天子以衣带诏号令天下诸侯勤王。郎君乃名门之后,岂可坐井观天,不闻天下之势?”
以杨修的聪慧如何听不出诸葛亮最后一句话乃是一语双关,明里点穿他装傻充愣,暗里讥讽他出身名门却目光短浅以身仕贼。本就喜好争强好胜的杨修哪儿曾受过这等羞辱,恼怒之下他那张白俊的脸颊刹时便涨得通红,恨不得立马拍案而起,好好教训教训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乡野村夫。
然而还未等气红了脸的杨修发难,就听刘晔适时接口道,“诸葛军师此言差矣,自桓帝灵帝以来,黄巾猖獗,天下纷争,社稷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若非曹丞相扫清**,奉天子入许,天下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试问天子又岂会下诏诛曹?所谓衣带诏实乃刘表所拟伪诏也!”
诸葛亮意味深长地瞥了刘晔一眼,旋即冷冷一笑:“余当尔出身宗室,今日来此,必有高论。却不想,竟是此等粗鄙之语。昔年,桓帝灵帝之时,汉统衰落,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黄巾之后。董卓李傕郭汜等接踵而起,劫持汉帝,残暴生灵。因之,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以致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而今曹氏父子囚天子、杀贵妃。残暴不仁,人神共愤,尔等身为汉臣,理当匡君辅国。安汉兴刘!何以反助逆贼,为祸天下!”
如果说诸葛亮刚才对杨修的反驳还只是打脸的话。那他此刻这番言语则**裸地上升到人身攻击了。饶是刘晔和杨修涵养再怎么好,此刻也忍不住双双拍案而起,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诸葛亮的鼻尖气急道,“汝……汝……”
一旁一直没有发话的糜竺眼见诸葛亮彻底激怒了曹营使节。连忙起身挡着在两者之间和稀泥道,“诸君舟车劳顿,难免急火攻心。不若先行休憩,明日再谈。”
刘晔和杨修被糜竺如此一提醒。方才想起自个儿此刻还身处敌营之中,真要闹腾起来最终吃不了兜着走的只会是他二人。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刘晔和杨修只得强压住心中涌动的怒火,由着糜竺将他们送出了帅帐。
糜竺在安顿完刘晔和杨修之后,又折了回来向还留在帅帐内的诸葛亮抱怨道,“孔明何必如此折辱曹使。若刘晔、杨修就此拂袖而去,那可如何是好?”
诸葛亮却是不以为然地摇着羽扇道,“子仲先生放心,亮料此二人明日必会继续与吾等商谈议和之事。”
“孔明何出此言?”糜竺一边不置可否地反问了一句,一边在心中暗想,你都把人损成那样了,以刘晔、杨修世家公子哥的脾气又怎会继续留在这里受你羞辱。
眼见糜竺不信自己的话,诸葛亮便收起了羽扇向其正色解释道,“子仲先生有所不知,曹操为人素来狡诈。其派刘晔、杨修为使,必是想借二人口舌之利,拖延时间,以待洪水退却,曹仁来援!”
糜竺听罢诸葛亮之言,神色顿时为之一变。须知同在南郡的曹仁正是受制于洪水方才迟迟无法进抵当阳救援曹操。倘若洪水退却那曹仁必会携援军与当阳城的曹操里应外合攻击刘备。越想越觉得后怕的糜竺忍不住连连呢喃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诸葛亮是一早就看穿了曹操的企图,所以他才会建议刘备暂时不与曹操的使节见面,并派出一名不入流的校官去迎接刘晔和杨修。在他印象之中此二人出身名门,又年少成名,必是心高气傲之辈。却不想刘晔和杨修远比诸葛亮想象的要能忍得多。于是乎,诸葛亮便亲自上阵,用其引以为傲的口才狠狠挫了一番对方的锐气,还成功激怒了刘晔与杨修。不过对于诸葛亮而言这只是逼迫曹操就范的第一步。而今曹操以为自己奸计得逞,曹军上下也都期盼着和谈有所进展,故眼下恰是发动进攻的最好时机。
想到这里,诸葛亮旋即傲然道,“子仲先生勿忧,刘、杨二人锐气已挫,待云长将军拿下当阳城后,亮看曹贼还如何稳坐钓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