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郭图鼓动蹋顿与公孙康发向蔡吉部发起新一轮总攻的同时。早已在关外等候多时的袁谭亦是趁着并州大乱之际,引鲜卑诸部越过长城连下善无、中陵、武州数城,兵锋直指张辽的老家马邑。
浓烟遮蔽了日头,晦暗的天色下,袁谭拍马自武州城东门长驱直入。放眼望去数万军民伏尸长街,残垣断壁下到处都是手持血刃身缠布匹财物的鲜卑人。而伴随着野语般的快意嘶吼,女子的尖叫与惨呼更是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一旁的步度根眼见袁谭面色阴沉如水,以为他是在心疼城内的财物和女子,不由啧了啧嘴向其规劝道,“大王莫在意,众儿郎难得入关一次,总得有所斩获才成。”
袁谭当然不会心疼这点财物,更不会将惨遭蹂躏的百姓放在心上。他只对鲜卑人过于一味沉迷于洗劫的短视之举深感不满而已。须知袁谭这次南下的目标可不单单只是为了劫掠几座城池。依照郭图为他定下的计划,他和鲜卑人理应在张辽等人撤出并州后,乘机拿下并州重镇平城才是。可是步度根等人却迟迟不肯发兵平城,只是一味地劫掠长城周边的城池。
所以此刻听罢步度根所言,袁谭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道,“平城之富远胜此等小城,贵部儿郎若真想衣锦还乡,理应随孤兵发平城才是。”
面对袁谭急切的催促,步度根多少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须知此次随他南下的鲜卑部族并不都是他的族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右北平和渔阳塞外的若干中小部落。他们之所以会答应加入联军随步度根叩关而入,与其说是慑于步度根的威名,不如说是想趁乱来关内捞一票。所以在没有给出足够的甜头之前,步度根还真使唤不动他的那些同胞。
不过一提到平城的财富,步度根胸口立即就如被猫挠了一般心痒难耐起来。正如袁谭所言平城是整个并州仅次于太原的重镇,那里聚集了大量的财富与粮食。如今没了张辽、庞统坐镇的平城在步度根眼里更是宛如一个被剥光了的美女随时等着他们去乐呵乐呵。于是在沉吟了片刻之后,步度根当即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向袁谭赔笑道,“大王休急,待儿郎们休整三、四日后,定如大王所愿启程攻打平城。”
步度根之所以会对袁谭如此客气,主要还是看重了袁谭手中握有的关系。毕竟袁绍控制河北多年在并州等地积攒下了不少人脉,安插下了不少暗线。正是凭借着这些关系步度根轻而易举地就窜入了曾经在他眼中固若金汤的长城,攻占了一座又一座城池。
袁谭当然也知晓步度根是在利用他劫掠并州。但他并不会因此而感到内疚或是有负罪感。在袁谭看来只要鲜卑人能助他东山再起,莫说是这点财货女子,就是要他割让几座城池他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当然袁谭也不打算将希望完全寄托在鲜卑人身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远的不说光是蔡吉目前的处境,就足以给他敲响警钟。
可惜啊!未能手刃蔡吉那贱婢!袁谭一面在心中暗自唏嘘,一面则朝步度根矜持地点了点头道,“那便让将士自行歇息三天。”
所谓自行歇息三天其实就是屠城三天的意思。步度根当即眉开眼笑着朝袁谭抱拳道,“多谢大王成全。”
然而此时的袁谭和步度根并没意识到就在他们趁虚而入劫掠雁门诸城的同时,已然惊动了同样对并州虎视眈眈的南匈奴王庭与坐镇太原的钟繇。并州大地上一场声势浩大的混战似乎已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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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节 东西合围
偶又回来~\/~啦啦啦~
恍若枯草碰上星火,随着长城内的武州诸县相继陷落,袁谭卷土重来的消息转瞬间就以燎原野火之势传遍了整个河朔地区,.一时间河北各郡县如雨后春笋般相继冒出了数股打着袁氏旗号揭竿而起的叛军。他们中既有不甘失败的袁氏余孽,也有不满曹、蔡新政的宗党豪强,甚至有些人只是单纯地想过一把土皇帝瘾而已。
不过由于曹操先前在推行新政的过程中,已用刀剑将其治下的州郡里里外外都“犁”了一遍。所以曹氏境内仅有两座靠近并州的边陲小城小打小闹了一番,还未成气候便被钟繇及时出兵镇压了下去。
至于曾被曹操重点“照顾”过的上党、河内世家宗党,这会儿更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而一些与袁绍有过交情的大臣也纷纷上书朝廷表示自己与袁贼誓不两立。
反观蔡吉虽也在其治下的州郡推行新政,但相较作风铁血的曹操,她并没有借机大肆清洗河北地方上的豪强宗党,而是利用后世的先进理念与一些豪强达成了双赢的共识。一段时间里蔡吉的这种怀柔作风确实替她博得了好名声,也巩固了她对河北各州郡的统治。可是能共富贵者不代表就能共患难。更何况冀州等地还蛰伏了不少袁氏余孽。如今眼瞅着齐侯受困辽西生死未卜,袁谭又来势凶猛。也就无怪乎诸多心猿意马之徒会在蔡吉治下的州郡掀起大规模的叛乱了。
“故安赵犊、霍奴起兵附逆;河间民田银、苏伯作反,煽动幽、冀;另有湖贼叶伍聚众千人为寇高阳……”
冀州南皮府衙内,太史慈侧耳倾听着下属报上来的战报,面色阴沉得好似乌云压顶。仅仅十来天的功夫此起彼伏的叛乱已然席卷了小半个冀州。太史慈不管这些叛乱者是响应袁谭还是另有企图,他只知道自己受主上之托坐镇冀州就要保一方平安,绝不能丢失一城一池。但是如何分清主次将叛乱逐一平息,却是摆在太史慈面前的一道难题。
想到这里,太史慈不由将目光转向了正在低头凝思中的田丰。“主上受困,宵小肆虐,依军师之见,慈当如何平叛?”
作为曾经侍奉过袁绍的重臣,田丰在外人眼中多少也算是个“袁氏余孽”。但太史慈并没有因此而怀疑田丰。相反他还以军师之礼请田丰入府商议军情。此举让原本打算避嫌的田丰颇为感动。大有将太史慈引为知己的冲动。
须知田丰虽是袁绍的老臣,但他却并不认为袁氏的江山还能复兴。至于眼下正在并州兴风作浪的袁谭那更是个天大的笑话。在田丰看来从袁绍称帝的那一刻起,袁氏便已失去了号令天下的大义。『雅*文*言*情*首*发』而现在的袁谭更是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缺。纵观整场复兴大计唯一可圈可点的地方也就郭图设计的白狼之围而已。因为经此一劫。无论蔡吉能否脱身,这位女诸侯的声望都将受到极大的打击。此消彼长之下,坐镇一方的太史慈等人威望与实力则会进一步增强,并最终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不过真到这一天,郭图与袁谭多半都已成冢中枯骨。所谓的复兴大业不过是一场损人不利己的闹剧而已。
所以此刻面对太史慈的询问,田丰只是微微沉吟了片刻后,便拈须分析道,“北方吏民,乐安厌乱。服化已久,守善者多;田银、苏伯、叶伍乃犬羊相聚,不能为害。倒是赵犊、霍奴北通袁谭,若不及时处置,恐授人以柄。”
太史慈听罢田丰所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毫无疑问田丰所谓“授人以柄”指的是正在西边跃跃欲试的曹操。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曹操一再放纵麾下将校侵扰蔡吉治下的郡县。其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如今赵犊和霍奴乘涿郡太守张清北上之机,打起袁谭的旗号祸乱冀、幽两州,试问曹军又岂会不以此为借口乘势东侵!相较之下田银、苏伯、叶伍等豪强流寇虽人数众多,却终究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想通了这一层利害关系之后,太史慈当即拍案决断道。“善,就依军师之见,讨伐熊燧,以儆效尤!”
眼见太史慈毫不犹豫地采纳了自己的建议,田丰在甚感欣慰之余,亦不得不在心中暗自感叹“蔡安贞确有知人之明”。从太史慈到张郃,从张辽到高顺,蔡吉这些年委派到地方的将帅在田丰眼里个个都是德才兼备的俊杰。因为正是有了这些将帅压阵地方,蔡吉治下州郡方能在此危难之际维持现状不崩析。怕就怕蔡安贞坚持不到最后,空负了太史慈等人的一腔热诚。
咯吱一声,鲜于辅手中的强弓被拉成了满月,箭尖直指正前方正在奔逃中的一骑斥候。随着弓弦自指尖撒放,箭矢如流星般飞射而出,将马背上的骑手射翻在地。一旁的一名齐军骑手见状赶紧拍马上前把那匹失去主人的战马给拽了回来。
鲜于辅一面皱着眉头将弓背回背上,一面扭头朝身后的张辽说道:“将军,看来吾等行踪已露。”
张辽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顺手将沾满鲜血的佩刀在其中一具尸体的皮袍上擦了擦,继而还刀入鞘道:“露了行踪也好。辽正愁找不着那票逆贼!”
话说就在袁谭祸乱并州的同时,地处幽并两州边界的上谷、渔阳、右北平诸郡却没有像冀州那般发生大规模的叛乱事件。这并不是说幽州边关的百姓比冀州百姓更爱戴蔡吉,也不是说幽州的官吏比冀州的官吏更忠诚。而是因为在这一年的三月张辽和庞统亲率四万齐军进驻到了幽州重镇渔阳城。
渔阳城即后世的密云县,地处燕山南麓,华北平原北缘,乃连接中原地区至东北、内蒙地区的交通孔道,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而随着后世明清两朝定都北京,此地更是被直接誉为“京师锁钥”。
眼下的渔阳虽还没达到“京师锁钥”的高度,却终究是连接中原和辽西、辽东的要道。一旦被人拦腰切断,那无论是受困白狼河的蔡吉,还是自锦西登录的援军,都将失去与中原的联系,从而成为瓮中之鳖。事实上。袁谭与步度根一开始还真打算鼓动上谷、渔阳、右北平三郡附近的鲜卑人联手拿下渔阳。进而南下威胁幽州的中心蓟城。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张辽和庞统竟会舍得放弃并州,直接率领大军奔赴渔阳。而面抢先入驻的四万虎贲之士,投鼠忌器之下袁谭和步度根只得率领鲜卑各部绕道雁门郡入侵并州。
事实上。被四万齐军震慑住的可不止袁谭、步度根等宵小。驻守渔阳的鲜于辅、鲜于银两兄弟面对骤然而至的张辽和庞统也是心虚不已。要知道鲜于辅帐下也就万把来人,真正堪称精锐的部曲不足三千,根本不是张辽、庞统的对手。由于之前没有回应李敏的征召,深怕被问责的鲜于辅果断自告奋勇地表示,愿意亲率部曲随张辽等人深入辽西解救蔡吉。
庞统虽然也想亲自领兵救援蔡吉,但考虑到鲜卑人随时可能侵扰幽州,渔阳这边需要有善守之人来坐镇。于是众人最终决定还是由张辽率部随鲜于辅驰援白狼河。庞统则与鲜于银一同留守渔阳监视袁谭、步度根二贼的动静。
如今在鲜于辅的带路下张辽等人已经紧赶快赶了足足七天七夜,而在最近的三天里他们更是接连碰上了四股乌桓斥候。显然公孙康与蹋顿已经觉察到了张辽等人的存在,所以才会连续不断地派出斥候打探消息。并且人数一茬多过一茬。然而张辽虽不惧被公孙康和蹋顿发现行踪其,但他却并不知晓因为他的逼近,狗急跳墙的公孙康正向蔡吉所在的营地发起一轮又一轮疯狂的进攻。
“冲!给孤冲!入齐营者赏金十两,活捉蔡吉者赏金千两!”
站在阵前亲自督战的公孙康,声嘶力竭地叫喊着高昂的赏金,两眼通红几欲喷火。而在他的面前数不清的公孙军将士更是如同蝗虫一般不怕死地朝齐军大营蜂拥去。却在齐军劈头盖脑的箭雨覆盖下留下一片片尸山血海。
见此情形,饶是心怀鬼胎的蹋顿这会儿也忍不住向公孙康归劝道,“辽、辅二部离白狼水不过百余里。依顿看来,未免腹背受敌,吾等因缓取蔡营。转攻驰援之敌。”
耳听张辽的援军已经迫近六十里,公孙康的脸色刹时由青转白,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更是不由自主地向站在他身旁的郭图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由于袁谭和步度根没能依郭图订下的计划自渔阳破关而入西进平城,与辽西的公孙康、蹋顿部形成犄角之势。而公孙康与蹋顿二人也迟迟未能攻克齐营拿下蔡吉。这令郭图不得不对现有的计划做出一定的调整。在他看来目前摆在面前的路有两条可走。一是放弃围攻齐营,唆使公孙康和蹋顿西进并州与袁谭会师。二是孤注一掷继续强攻齐营,但不再追求活捉蔡吉。前者显然更为稳妥,但故土难离之下公孙康多半是情愿逃回辽东老家,也不会随郭图转战并州。而后者则更像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固然是名利双收。赌输了的话……那便可以顺理成章地裹挟公孙康、蹋顿逃亡并州。
于是迎着公孙康近乎哀求的视线,郭图故作为难地拈须沉吟道,“连日强攻齐军已是强弩之末……然则蔡氏营固,久攻难克……蹋顿大人之言也不无道理。”
公孙康听罢郭图所言,又回头看了看前方血流成河的阵地,最终将牙咬得咯咯作响道,“杀!不破齐营,孤誓不撤兵!”
眼瞅着公孙康已被仇恨与恐惧冲昏了头脑,蹋顿冷哼一声刚要拂袖而去,蓦然间忽听身后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之声。就见一人跌跌撞撞地冲上前一把扑倒在蹋顿面前哀嚎道,“大人,大人,大事不妙!”
蹋顿定睛一瞧,看清来者乃是本该坐镇柳城的守将那楼,不由神色一变骇然道,“那楼,汝不在柳城守寨,来此做啥!”
就听那楼带着哭腔哀嚎道,“大人,柳城已破!锦西援军离白狼河怕是不足百里也!”
“锦西援军?!”蹋顿双目圆睁,一把揪起那楼衣襟大吼道,“柳城易守难攻,岂是千余骑兵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