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糜竺纳闷于东莱郡的财力之时,他的目光突然瞥见了不远处堆放的几袋粮草。上面特殊的标志令其的瞳孔猛地一收中山甄家!
意识到东莱已然招来巨商资助的糜竺,当即向身旁的蔡吉客套地探问道,“蔡府君,汝这商港真是商贾云集。令人好不佩服。”
“糜别驾过奖了。本府不过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已。”蔡吉谦逊地拱了拱手。待见糜竺正捻着胡须打量自己之后,她又直起身指着面前的一片汪洋,“其实以徐州的资质,也可开出像龙口这般的商港。”
“徐州也造商港?蔡府君就不怕咱徐州抢了汝东莱的生意?”一直在旁嬉笑的张飞突然回头向蔡吉反问道。
“无妨,无妨。沿海诸县开港越多,海路就越安全,补给就越方便。”蔡吉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之后,又扫了张飞与糜竺一眼,欣然笑道,“不瞒二位,本府可是诚信期盼,徐州能开陶县、西海、盐渎三港通商。”
眼瞅着蔡吉随口就报出了徐州沿海三大主要港口,并大气地表示要与徐州合作。糜竺在心中不禁暗自感叹,此子果如外界所言,真乃女中管仲!想到这儿,糜竺当即捻须笑颔首道,“蔡府君言之有理。竺回徐州后定会着手开此三港。届时东海商队可得常来光顾啊。”
“光顾那是一定的。小蔡府君不是说了嘛,她家的船队要来咱徐州补给。”张飞说着,又回头冲蔡吉咧嘴一笑道,“不过小蔡府君有所不知,去年徐州多地粮食歉收,绝收,而今徐州百姓食不果腹。不若东莱这边先接济一点粮食,咱也好学东莱以工代赈将那三县港口修起来。”
张飞一番话直说的蔡吉哭笑不得,心想这位张三爷不愧是市井出身,装傻充愣间竟变着法儿地向自己讨要起了投资。不过蔡吉也不是啥善男信女。这不,面对张飞厚颜的敲诈,蔡吉当即据理力争道,“张三爷若真有心修港,大可学本府这般将码头先买于商贾筹钱修港。或是由本府这边派人去那三县修港也行。至于东莱的粮食嘛,那还是要用真金白银卖的。毕竟东莱的粮食都是东莱百姓辛苦种得,本府无权将其血汗做人情,不是吗?”
“哈哈,小蔡府君真是爱民如子。”张飞干脆地大笑道,“糜别驾,汝看呢?”
“徐州的商港,自是得由徐州人来修。”糜竺硬气地答道。毕竟有关蔡吉靠投靠袁绍起家的传言早已沸沸扬扬。糜竺与陈登等徐州本地豪绅世家并不希望袁绍的势力直接染指徐州。
然而面对张飞与糜竺两人的一唱一和,蔡吉却对他们的前途并不乐观。因为她十分清楚,用不了多久徐州就会变天。不过这对蔡吉来说并没多大关系。因为不管由谁坐镇徐州,只要有利可图陶县、西海、盐渎三县总会有人同自己合作。
灼热的烈日下,鲜衣亮甲的关羽策马立于这座徐州最大的城池下邳城之前。在他的身旁刘备亦是头戴进贤冠,腰佩铜印墨绶一副使君打扮。如此炎热的天气以一身正装站在日头底下本就是一桩辛苦事。可包括刘备、关羽在内的一干徐州官民依旧孜孜不倦地守在城门口。只因他们此番要迎接的乃是天下第一猛将温侯吕布。
其实,对于自家大哥以如此隆重的架势迎接,关羽心中还是颇有非议的。在他看来吕布不过是一介丧家之犬,且声名狼藉,根本不值得刘备如此慎重地以礼相待。因此,这会儿眼见吕布的人马迟迟没有显身,关羽便不失时机地向刘备低声问道,“大哥,此番真要接纳吕布?”
“温侯为曹贼所败投靠徐州,吾身徐州牧自当以礼相待才是。”刘备不假思索地朗声答道。
不过关羽显然不认为吕布的品行会比曹操来得高尚。加之又有丁原、董卓的前车之鉴,故而他依旧紧锁着卧蚕眉向刘备警告道,“吕布为人轻狡反复,羽恐大哥接纳此人会惹祸上身。”
刘备听罢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关羽一眼,继而缓缓地回过头平视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官道,轻声说道,“云长。吾等来下邳已近半年。然此半年来,曹豹、臧霸、孙观等人皆不服吾这使君。恰逢此番吕布来投,倘若吾能将其收服,便是向世人证明,吾刘玄德确有驾驭豪杰之德!”
关羽眼见刘备说得如此气势汹汹,心知自己家义兄这一次是要动真格的了。确实,眼下义兄虽顶着徐州州牧的头衔,可徐州境内依旧有部分人马对其听宣不听调。其中又以曹豹、臧霸、孙观这三个随前任州牧陶谦起家的旧部最为桀骜不驯。特别是那曹豹,其不仅与陶谦是同乡,掌握着陶谦死后留下的一干丹阳兵,同时又是下邳相。说其在下邳城内与义兄分庭抗礼一点都不为过。而在另一边当初陈登等徐州世家许诺下的十万步骑却迟迟没有兑现。面对如此尴尬的情势,也无关乎义兄会急着想要接收吕布提高实力与名气。
只是收纳了吕布就真能压制住曹豹等人?心中始终觉得有些不踏实的关羽,忍不住低头自语道,“话虽如此。益德怕是不会同意此事。”
刘备听关羽提起了张飞,不由略微沉吟了一下。确实以张飞谨慎的脾性多半不会同意招吕布这等麻烦人物来徐州。然而刘备却打心底里想要搏一把。再怎么说他现下都已是一州之主,就算有曹豹等跳梁小丑与其作对,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刘备坚信以自己的能力必定能收服吕布,正如他之前收服徐州诸世家一样。一想到自己日后统领徐州驾驭吕布,刘备只觉心中一阵热血澎湃。至于张飞的态度,关羽的提醒,亦被他统统抛到了脑后。
“益德回来时,吕布已进驻小沛。他不会在意。”在丢下这样一句武断的话之后,刘备也不等关羽回应,直接挥鞭策马而出。因为此时下邳城外的官道上已经隐约冒出了点点旌旗吕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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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北海名士
数日之后,刘备接纳吕布的消息传至东莱。原本还打算在东莱多逗留几日以探虚实的张飞骤闻此讯,立马火烧屁股地先行赶回了下邳。对此蔡吉倒也并没多做挽留。毕竟熟知历史的人都知晓,温侯吕布走到哪儿,哪儿就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好在张飞虽走,还有糜竺留在东莱购买军粮,商讨开埠通商一事。因此在张飞走后,蔡吉便带着糜竺在黄县参观船坞、市场以及周边新设的民屯。当然与之随行的还有讲武堂新聘的夫子郭嘉。
“一早就听说东莱郡在蔡府君治下政通人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糜竺站在田头望着面前此起彼伏的麦垛由衷地赞叹着。要知道自打初平年间起,他就再也没有在徐州看到过这等忙碌的夏收情景。有那么一瞬间,糜竺甚至以为战争已经结束,天下已然太平。不过当他看到不远处正疾驰而过的骑兵,突然意识到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乱世还在持续,甚至看不到尽头。
相比糜竺赞叹于面前的丰收情景,一旁的郭嘉则对河道旁耸立的水车颇感兴趣。却见他冲着持续转动的庞然大物端详了半晌之后,回头向蔡吉询问道,“小蔡府君,此物就是东莱车吧?”
“是。此物本名水车,只因由东莱传出,故附近各州郡也称其为东莱车。”蔡吉点头应道。
“听说此物乃东莱一工匠所制?”郭嘉跟着问道。
由于蔡吉一心想要拉拢郭嘉,因此此刻耳听对方如此一问,她便直接坦言道,“不瞒先生,此车是本府根据自洛阳所见翻车改造而成。”
“此车竟是出于蔡府君之手!”糜竺听罢惊呼道。要知道目前徐州一些地区也已陆续架起了水车,其规模虽不及东莱郡,可水车功效却是众人有目共睹的。此刻糜竺耳听如此神奇的机关竟出于眼前这少女之后,不禁脱口赞道,“蔡府君真乃神童。”
“糜别驾过奖了。其实本府只是出了个主意。将本府这主意变成眼前这东来车的是东莱名匠赛鲁班。”蔡吉谦逊地回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小蔡府君杂学甚广,吾等自叹不如。”一旁的郭嘉摆了摆手道。
“奉孝先生这话倒真说准了。本府也就长于杂学而已。至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堪称俗人一个。”蔡吉两手一摊自嘲道。话说也就是汉末这等乱世才不会计较这些东西,倘若换做太平盛世,蔡吉还真没一条符合大家闺秀水准。
郭嘉与糜竺乍一听蔡吉号称“样样不通”,在双双惊讶地对视了一眼之后,却异口同声地朗声笑道,“好个特立独行的俗人!”
且说蔡吉与糜竺、郭嘉二人正聊得兴起之时,却见不远处太史慈领着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清俊文士朝这边信步走了过来。不过瞧那文士面相颇为陌生,似乎不是东莱郡府的人,亦非本地才俊。难道是太史慈的好友?太史慈会结交文士,这多少让蔡吉有些意外。要知道太史慈自打在东莱郡出仕后,整日不是在军营里训练兵卒,就是带着大队人马清剿匪徒。很少与人应酬往来,更毋庸说是文士了。
然而正当蔡吉纳闷之际,却听一旁的郭嘉嘟囔了一声道,“未曾想北海刘义逊也会来黄县。”
“奉孝先生认识此人?”蔡吉扭头问道。
“刘义逊乃北海名士。吾游学时曾与其有一面之缘。”郭嘉说罢又跟着补充道,“不过,其在两年前因已投入孔文举门下。”
原来是孔融的人啊。蔡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跟着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还未等她理清楚脑中乍现的思绪,那一边太史慈上前行礼,“见过主公,见过糜别驾。”言罢,他又指着身后的文士向蔡吉介绍道,“主公,此乃北海名士刘义逊。”
“刘义逊见过蔡府君,见过糜别驾。”刘义逊长袖一抖恭恭敬敬地向蔡吉与糜竺二人躬身行礼。不过当他抬眼看到站在蔡吉身后的郭嘉之时,不由失声惊呼道,“奉孝!汝也在此。”
而郭嘉则拱手作揖朗声笑道,“义逊兄别来无恙。”
哪知这会儿的刘义逊却面露苦笑,长叹道,“咳,一言难尽啊!”
蔡吉刚才听郭嘉的介绍,本以为刘义逊此行可能是为孔融充当使节。却不曾想对方一上来就来了这么一句长叹。再一看刘义逊身旁的太史慈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蔡吉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于是她当即抬手一指不远处的一间竹亭,提议道,“此地日头毒辣,不若去竹亭详谈。”
于是乎,众人就在蔡吉的提议下来到了竹亭避暑。而在一干人等各按主宾坐定之后,郭嘉率先就向刘义逊探问道,“义逊兄,出何事了?”
却见刘义逊听双手覆面,颓然道,“奉孝,三日前北海太守孔融处斩了承祖。”
“孔文举杀了承祖!”
“承祖?可是青州名士左承祖!”
乍一听刘义逊所言,郭嘉与糜竺二人皆露出了骇然的神色。要知道北海太守孔融,出身名门,谈吐优雅,并素来以求贤若渴而著称。孔子的二十世孙,竟会杀名士?!这简直就是耸人听闻!因此这会儿的糜竺赶紧追问道,“刘先生,北海究竟出了何事?”
听罢糜竺的追问,刘义逊抹了一把脸,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整个事件的始末向众人讲了一通。原来不久之前饥饿难耐的黄巾贼再次出山进攻北海郡。没了太史慈、刘备等人帮助的孔融自然是屡战屡败一直退守到了都昌。虽然之后孔融靠着都昌厚实高大的城墙挡住了黄巾贼的进攻。可北海郡兵力薄弱,粮草不足,孤立无援的问题也随之凸显了出来。于是当时身为孔融幕僚的左承祖,便向孔融进言说,北海地处袁绍、曹操、公孙瓒等势力的夹缝之中,应该选择一个较大的势力作为依靠,如此方能自保。然而孔融在听罢左承祖进言之后,非但没有接受他的建议。反倒说左承祖是他方势力派来的奸细,当即就将其给斩了。同是孔融幕僚的刘义逊平日里左承祖关系不错,且两人对天下局势的观点也十分近似。见此情形他哪儿敢再在北海待下去。于是乎,在左承祖被处斩的第二天,刘义逊便带着家小逃离了北海郡。
说罢事件始末,刘义逊再次向蔡吉深深作揖道,“不瞒蔡府君,刘某此番仓皇出逃已无家可归。听闻子义将军正供职东莱,刘某这才厚颜来此一攀交情。”
“刘先生莫虑。先生即来东莱,就是东莱的上宾。”蔡吉欣然拉拢道。